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暴雨在落地窗外织成一片混沌的灰白幕布，密集的雨点撞击玻璃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鼓点，敲打在死寂的空间里。沈聿站在房间的阴影中，高大的身形几乎与昏暗融为一体。他刚刚结束那通冰冷嘲讽的电话，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电子设备微弱的余温，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对这场闹剧的厌弃。
他缓缓转身，走向靠墙的一张简洁的胡桃木边桌。桌面上空无一物，只摆放着一个孤零零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金属相框。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轻轻拿起相框。
相框里，镶嵌着一张有些年头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站在一片阳光灿烂的草地上，笑容干净得如同山涧清泉，眉眼弯弯，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和活力。她的眼睛很亮，像盛满了碎星，那是未被任何阴霾浸染过的光芒。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仿佛整个世界的美好都凝聚在她身上。
乔桉。
沈聿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眼眸，在触及照片上笑容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寒潭，漾开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那涟漪之下，是深不见底的、被冰封多年的沉痛与思念。他指腹极其轻柔地着冰冷的相框玻璃，仿佛隔着时空，触碰妹妹温热的发顶。
窗外狂暴的雨声似乎在这一刻被隔绝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低沉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乔桉……”
“当年的事……哥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所有沾了血的……一个都跑不掉。”
“哥答应过你……”
他的声音顿住，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处，翻涌起浓烈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却又被他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一定替你……讨回来。”
照片上，乔桉的笑容依旧灿烂，仿佛能穿透这阴霾的雨夜，穿透时光的阻隔。沈聿的目光在那笑容上停留了许久，冰封的心湖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这烈焰，只为复仇而燃。
“还有……”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答应你的……照顾好她……哥也不会忘。”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洛栀情。
就在他凝视着照片，将所有的杀意与承诺都深藏于眼底冰层之下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环境中却异常清晰，仿佛是某种信号在提醒着他。
沈聿的目光迅速从照片上移开，落在了桌上的另一部卫星电话上。这部电话与普通的手机不同，它经过了多重加密，外观造型古朴，显然是一部专门用于特殊通讯的设备。
电话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串经过特殊路由跳转、无法追踪源头的虚拟国际号码。这串号码看起来神秘而复杂，就像是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密码，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解读其中的含义。
沈聿的眼底闪过一丝刚刚因回忆泛起的波澜，但这丝波澜转瞬即逝，被他迅速地压了下去。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冷漠而深邃，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他放下手中的相框，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沓。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拿起卫星电话，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短暂而轻微的电流杂音，仿佛是信号在穿越时空时的短暂迷失。然而，这杂音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被一个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磁性却略显轻佻的男声所取代。
这个男声说的是流利的中文，但其中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异国腔调，仿佛他并非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就像一杯醇厚的红酒，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哟，沈老板？”他的开场白充满了戏谑和调侃，似乎对电话那头的人颇为熟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还以为您老贵人事忙，早把这破号码扔太平洋里喂鱼了呢！”
他的语气熟稔得像是在和一位老友叙旧，丝毫没有陌生感或距离感。然而，在这轻松的话语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些微妙的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接着，他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怎么？终于想起地球另一头还有个活人，想我了没？”这句话中的“想我了没”被他说得格外轻柔，仿佛是在耳边低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而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司徒云深。
沈聿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对方那熟络的调侃只是吹过耳畔的风。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被暴雨冲刷得模糊扭曲的城市夜景，声音冷得像冰：
“有事说事。”
“啧，还是这么不解风情。”司徒云深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叹了口气，似乎对沈聿的冷淡习以为常，“行行行，说正事。知道你惦记着，不然也不会这个点儿打搅您老的清修。”
他的语气稍稍正经了一点，但那份玩世不恭的底色依旧清晰可辨：
“你送过来的那个洛栀……不，是霍莹……状态好得很。”司徒云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比我预想的还要快。基础格斗和器械两周前就达标了，现在主攻的是情报分析、痕迹追踪和心理博弈。老约翰那套‘影子渗透’理论，她啃得很快，实操模拟成功率己经稳定在85%以上。反应速度、观察力、尤其是那种……啧，怎么说呢，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爆发的冷静和狠劲儿，天生的料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个具体场景：“前两天‘黑屋’对抗测试，她一个人，无装备，反杀了三个全副武装的‘猎人’。用的是老约翰教的最基础的陷阱和心理误导，漂亮极了。那场面……啧啧，优雅的野兽。”
司徒云深的话语里，没有对洛栀情个人的关心，只有对一个“作品”完成度的纯粹评价，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欣赏。
“身体恢复情况？”沈聿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像在询问一件物品的参数。
“恢复？”司徒云深嗤笑一声，“早就不是恢复的问题了。老约翰的‘重塑’计划你又不是不知道，榨干每一分潜力，重塑肌肉记忆和神经反射。她现在这身体，比送去之前强了不止一个量级。当然，代价嘛……”他语气随意，“高强度训练留下的暗伤肯定有，不过都在可控范围内，死不了。精神评估也定期在做，指标稳定，复仇意志……非常坚定。像块烧红的铁。”
“嗯。”沈聿只回了一个单音，表示知道了。窗外的暴雨依旧滂沱，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如同泪痕。
短暂的沉默。司徒云深那边似乎点了支烟，传来一声极轻的吐息声。然后，他那玩世不恭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性的玩味：
“话说回来，沈老板……”他刻意拖长了调子，“这么尽心尽力地打造一把绝世好刀……真的……只是为了遵守当年对你家小天使的……那个承诺？”
问题如同淬毒的细针，精准地刺向沈聿刻意冰封的角落。
电话这头，沈聿握着卫星电话的指节，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依旧背对着房间，面朝暴雨肆虐的黑暗，挺拔的背影在落地窗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冷硬。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地折射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光影交错，看不清表情。
司徒云深没有催促，电话里只剩下电流细微的嘶嘶声，以及他那边隐约传来的、某种节奏奇特的、如同某种古老仪式的背景音乐。
几秒钟的空白，仿佛被拉长成一个世纪。
沈聿的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间不知何时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中明灭。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烧感。
他没有回答司徒云深的问题。
只是对着窗外那片混沌的雨幕，在弥漫的烟雾中，极其冷淡地、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吐出一句：
“做好你该做的事。”
“她的安全，是底线。”
“其他的……与你无关。”
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边界感。仿佛在警告对方，不要试图窥探冰层下的暗流。
电话那头的司徒云深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像是早料到如此，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行，行，沈老板的底线，我懂。”他恢复了那种略带轻佻的语调，“‘霍莹’这边你放心，有我在，还有老约翰那个变态看着，出不了岔子。等‘暴风眼’行动预案最终敲定，她会是一把……最锋利的‘无影之刃’。”
“嗯。”沈聿再次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那就这样。国际长途贵，挂了。”司徒云深干脆利落。
“嘟…嘟…嘟…”
忙音响起。
沈聿缓缓放下卫星电话，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指间的香烟己经燃烧过半，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他望着窗外被暴雨彻底模糊的世界，玻璃上倒映着他自己模糊而冷硬的面容。
司徒云深那句“真的只是为了遵守承诺吗？”如同魔咒，在他冰冷的心湖深处反复回荡，激起一圈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承诺……
底线……
与她无关……
他猛地抬起手，将燃烧的烟头狠狠摁熄在冰冷的窗框上！刺啦一声轻响，青烟腾起，瞬间被窗外的雨气吞噬。
黑暗中，沈聿的眼神锐利如刀，穿透雨幕，仿佛要刺破这笼罩一切的迷雾，首视那隐藏在层层谎言与血腥之下的、最终的真相。而洛栀情……那把正在被精心淬炼的“无影之刃”……她的存在，早己超越了简单的“承诺”范畴，成为了他复仇棋局中，最至关重要、也最不可控的那颗……活棋。
至于，是否存在其他感情，他……不清楚，不敢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