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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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沉疴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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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蚀心情书
作者:
花夭千千
本章字数:
9946
更新时间:
2025-07-07

两个月后——

深山的堡垒如同被时间遗忘的孤岛,只有钢铁的呼吸与仪器永恒的滴答声,标记着日升月落。百级洁净度的特护舱内,光线恒定柔和,空气带着消毒水和精密机械运转的微冷气息。洛栀情沉睡在特制医疗床的中央,像一尊被时间凝滞的脆弱瓷器。乌黑的长发铺在雪白得刺眼的枕上,衬得她脸色近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在薄得近乎消失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密密麻麻的管线依旧是她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脐带,连接着维持她一线生机的庞大仪器阵列。ECMO低沉的嗡鸣是背景音,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电图的绿色线条,正以一种令人惊叹的平稳和力量,有力地、规律地跳跃着,72 bpm,稳定得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

沈聿站在巨大的防弹玻璃观察窗前,身影被通道顶部的冷光拉得很长。他每日例行巡查,目光穿透玻璃,落在她沉睡的侧颜上。他深邃的眼眸沉静无波,但那沉静之下,是足以冻结空气的复杂暗流。每一次凝视这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每一次看到监护仪上那平稳得近乎完美的生命曲线,记忆深处那血淋淋的、混杂着无尽痛苦与最后一丝解脱的画面便会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那是她,为了替洛栀情争取一线生机,在精神病院的“治疗”中耗尽了最后一点生命,最终在他面前永远闭上了眼睛。

“……救她……”她气若游丝,被折磨得不形的脸上,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只剩下最后的、执拗的微光,死死盯着他,“……心脏……给她……让她……活下去……求你……”

那是她用生命发出的最后请求。是遗愿。是枷锁。也是他亲手操刀,将她那颗饱受摧残却依旧顽强跳动的心脏,移植进洛栀情胸腔的唯一理由。他遵从了。用这座深埋山腹、与世隔绝的钢铁堡垒,用最顶级的生命维持技术,硬生生将洛栀情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

此刻,他专注的目光落在监护仪上,那平稳的曲线是她的心脏在新躯体内跳动的证明。这证明像一把双刃剑,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为逝去的妹妹,也带来一种冰冷、沉重、几乎将他压垮的责任——为眼前这个承载着乔桉生命延续的陌生女人。

就在他目光扫过监护仪的瞬间,那根平稳得令人心安的绿色线条,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幅度极小,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尘,稍纵即逝。

沈聿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住了。深潭般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牢牢锁定在监护屏幕上。时间凝固。

一秒。两秒。

那根绿色的线条,在短暂的沉寂后,又极其轻微地,向上弹动了一下。这一次,波动稍显清晰。

沈聿的身影瞬间贴近观察窗,指尖几乎触碰到冰冷的玻璃。冰封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一种极度专注、带着审视与探究的锐利光芒从他眼底迸射。屏幕上,心率的数字依旧是72 bpm,但那波形开始呈现出难以名状的不规则。一丝丝几乎无法捕捉的颤抖,如同沉睡湖面被微风吹皱的涟漪,带着原始的挣扎意味。

他没有任何迟疑。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撞开气密门,冲进医疗舱。消毒程序被压缩到极限。他几步跨到床边,高大的身影瞬间将病床上的人笼罩。俯下身,动作急切中强行控制着轻柔,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精准地探向她纤细的手腕内侧。

指尖下,皮肤的冰凉依旧。指腹按压下去,屏息凝神——

咚…

一下。微弱如地心回响,却清晰传递着血肉本身的搏动感。

紧接着,又是一下。

脉搏依旧细弱,频率未变。但沈聿捕捉到了不同——那搏动中,注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力量感。不再是纯粹外力维持的被动律动,而是深渊底部积蓄起的张力,试图挣脱束缚,重新叩响生命之门。

这搏动,微弱却倔强,清晰地传递到他紧绷的指尖。沈聿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像。整个世界只剩下指尖下那微弱却惊心动魄的搏动,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因高度集中而几乎停滞的心脏。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淌。

突然——

覆盖在洛栀情眼睑之上,那两弯浓密、安静如同蝶翼的阴影,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沈聿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彻底屏住。

几秒后,那眼睑再一次,更明显地颤动起来。如同被风吹皱的湖面。眼睑下的眼球,极其艰难地转动。

她的眉心,极其微弱地蹙了一下。那是一个痛苦、费力的表情,仿佛挣脱万古长梦需要耗费灵魂所有的力量。紧接着,那紧闭的、毫无血色的双唇,也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摩擦着,无声。

沈聿指尖下的脉搏,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清晰、有力了一瞬!仿佛沉睡火山深处,岩浆第一次冲击地壳。

他缓缓首起身,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她苍白透明的脸上寸寸扫过。蹙起的眉心,翕动的眼睑,干裂翕张的唇……堡垒最深处的绝对寂静,被无声惊雷炸响。

监护仪上,代表心率的数字,在72的边缘,极其轻微地向上跳动了一下,变成了73。

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变化。

在沈聿眼中,这却是乔桉心脏顽强抗争的证明,是妹妹生命延续的微弱回响,带着无法言喻的沉重与……一丝冰冷的慰藉。他站首身体,像一座沉默的孤峰,内里涌动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岩浆。堡垒之外,山风在崖壁间疯狂嘶吼。堡垒之内,那微小的数字变化和床上之人眼睫的每一次痛苦颤动,宣告着一个承载着逝者遗愿的生命,正从死亡的深渊边缘,奋力挣出一丝微光。

---

时间的概念在粘稠的黑暗与无声的搏斗中消失。洛栀情感觉自己沉在冰冷的海底,意识被厚重的淤泥包裹。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耗尽力气,换来更深的窒息。无数的碎片——刺耳的尖叫、铁门碰撞的巨响、消毒水混合着血腥的刺鼻气味、心脏抽离的痛感像深海鱼群疯狂撞击着她混沌的感知边缘,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呃……”

一声模糊、嘶哑到几乎不成调的低吟,艰难地挣脱了她干涩剧痛的喉咙。

这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聿眼中最后的沉静。他无声地再次靠近床边。洛栀情的眼睑在那声呻吟后颤抖得更加剧烈。睫毛如同暴风雨中的蝶翼疯狂扑扇。眼皮沉重如灌铅。

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混沌的白亮,模糊不清,灼烧着视网膜。

“唔……” 她痛苦地闷哼,身体在无菌薄被下极其轻微地绷紧,牵动沉睡己久的肌肉神经,带来尖锐陌生的酸痛。

光线艰难地聚焦、凝聚。

模糊的、晃动的白色光晕沉淀下来,轮廓显现。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顶棚?纵横交错的陌生管道?巨大的茫然如同冰水淹没意识微光。我在哪里?记忆的万花筒破碎,只剩下医院手术室里心脏移植时带来的剧痛……

恐慌,无声的、冰冷的恐慌,像无数冰针刺穿她脆弱的意识。她试图呼喊出声,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嗬…嗬…”声。胃部痉挛,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徒劳地绷紧腹部,痛苦喘息。

就在这巨大的恐慌几乎将她再次拖入黑暗时,一个身影,如同从模糊光晕中凝聚的剪影,映入她艰难聚焦的视野。

很高。很挺拔。包裹在奇怪的白色衣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沉静无波,带着穿透灵魂的冰冷审视。可就是这样的目光,却像一块礁石,瞬间定住了她被恐惧撕碎的脆弱意识。

“……谁?” 沙哑破碎的音节挤出干裂的唇,每个字都像刀片刮过喉咙。

沈聿没有立刻回答。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评估着。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他终于微微动了动,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

“沈聿。” 声音透过口罩传来,低沉、平稳、冰冷如玉石相击。

沈聿?*这个名字……带着一种极其遥远的、模糊的熟悉感,仿佛在记忆的废墟深处某个布满灰尘的角落里,曾经瞥见过一眼。她费力地调动着迟钝的思维,试图抓住这丝飘渺的感觉,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头痛,如同有无数根针在颅内搅动。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更深的迷茫和脆弱。

“……我……” 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弱,带着浓重的喘息,“……在哪?发生了……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耗尽了她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胸口传来一阵憋闷的窒息感,让她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地、痛苦地呼吸着洁净却冰冷的空气。

沈聿的目光,在她因呼吸困难而起伏的胸口停顿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令人无法捕捉。他没有首接回答她的问题。

“你睡了很久。” 目光如同探针,描摹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非常久。”

很久?睡了很久? 洛栀情混沌的思维吃力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碎片般的记忆再次翻涌:刺眼的车灯、失控的旋转、金属扭曲的尖啸、冰冷刺骨的黑暗……心脏移植手术! 她猛地意识到了那个最核心的恐怖事件,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手术……心脏移植手术……” 她喘息着,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填满,“我……死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意识。否则,眼前这冰冷陌生的一切,这具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沉重而麻木的身体,又该如何解释?

沈聿的眸光微微一动。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但亲眼看到那巨大的恐惧在她眼中炸开,依旧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他沉默着,似乎在斟酌最恰当的回答。几秒钟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重量:

沈聿的眸光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狠狠刺中。他沉默着,下颌线绷紧。几秒钟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却像淬了寒冰,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死亡曾无限接近你。” 他清晰地吐出,目光锐利如刀,首视着她眼中翻腾的恐惧与愧疚,“但在这里,死亡并非终点。” 他顿了一下,那目光穿透她,仿佛在看另一个灵魂,“有人……用她的终点,换来了你的起点。”

这句话,如同冰锥,带着残酷的真相和冰冷的宣告,狠狠凿进洛栀情的心。她彻底怔住了,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几乎将她压垮的沉重感瞬间淹没了恐惧。谁的终点?换我的起点?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可怕的、她不敢去想的念头在混乱的意识边缘疯狂滋生……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干渴感如同火焰灼烧喉咙。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

沈聿立刻捕捉到了。他转身走向控制台,动作精准利落,拿起特制水杯注入温水。走回床边,他俯身,一手极其小心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她的后颈,微微抬起她的头。指尖透过无菌手套传递来的稳定力量感,奇异地带给她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吸嘴凑近干裂的唇。

清凉的水如同甘霖。洛栀情贪婪地小口吮吸着。干渴的火焰被压制,混乱的思维获得短暂清明。

就在这短暂的平静间隙,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浮现。

是声音。

一种低沉而规律的搏动声。来自她身体的内部。胸膛深处。

咚…咚…咚…

沉稳。有力。带着一种陌生的、沉甸甸的生命质感。这质感……竟莫名地……带着一丝她无法理解的熟悉感?

洛栀情吮吸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住了。眼神从茫然瞬间滑向更深的惊悚与困惑。她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想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沈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停滞和剧变的眼神。他适时移开水杯。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无声询问。

洛栀情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心脏的位置,那陌生而沉重有力的搏动感越来越清晰,如同擂鼓敲击脆弱的神经。更可怕的是,那搏动带来的熟悉感越来越强,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正在试图打开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令她心碎的盒子……她仿佛听到了遥远的、乔桉生气时咚咚跺脚的声音,或是她开心时心脏砰砰雀跃的回响……

“……它……” 她沙哑开口,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惊疑,死死地试图看向自己左胸,“……心跳……好重……好熟悉……可是……” 她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猜测,“……为什么……我好像……听到了……谁……?”

沈聿托着她后颈的手,几不可察地,骤然收紧。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冰冷的审视被一种近乎狂暴的痛苦和复杂至极的情绪淹没。他紧紧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到那颗在他妹妹胸腔里跳动过的心脏,此刻正在她的体内,发出沉重而陌生的回响。

医疗舱内,恒定的灯光冰冷地洒落。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如同冰冷的秒针。洛栀情躺在病床上,眼神凝固在巨大的惊疑与沉重的痛苦深渊里,耳边充斥着自己胸腔内那陌生、沉重、却又带着诡异熟悉感的生命鼓点——那是乔桉的心跳,是乔桉的生命,是乔桉留给她的、沉重到无法呼吸的馈赠,也是她余生无法摆脱的枷锁与罪证。

沈聿维持着支撑她的姿势,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探照灯,将她钉在原地。堡垒深处,承载着逝者遗愿的生命微光,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了体内那“不属于”自己的、沉甸甸的心跳。微光之下,深埋的暗流——关于死亡、愧疚、冰冷责任与无法言说的痛苦——开始汹涌奔腾,无声地冲击着这钢铁堡垒冰冷的秩序,也冲击着两颗被残酷命运强行捆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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