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消毒水的味道被一种奇异的、带着血腥与消毒水混合的气息覆盖。窗外城市的霓虹被厚重的防弹窗帘隔绝,只余下仪器屏幕幽蓝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冰冷的影子。傅霆琛靠在病床床头,左臂的伤口在止痛泵的作用下只剩下沉闷的钝痛,但每一次细微的动作仍牵扯着紧绷的神经。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旁边病床上的身影。
苏晚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但依旧微弱。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抗争。她的左手依旧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纱布下隐约透出青紫的淤痕和灼伤的边缘。
傅霆琛尝试过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想将那枚几乎嵌入她血肉的玉佩取出,减轻她的负担。但即使在昏迷中,她的手指也如同焊死一般,纹丝不动。那枚玉佩,是她用生命守护的信念,是她与孩子、与母亲、甚至与他之间最深沉的羁绊。
他放弃了强行取出。只是用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紧握的左拳之上。他的掌心宽厚温热,带着薄茧,此刻却异常轻柔,仿佛在包裹一件稀世珍宝。指尖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着她冰凉的手背,试图传递一丝温度,驱散那因过度用力而凝结的僵硬。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如同蝶翼轻扇。傅霆琛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掌下意识地收紧了一分。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先是有些涣散,茫然地适应着昏暗的光线,然后焦距渐渐凝聚,最终,落在了他近在咫尺的脸上。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傅霆琛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深处残留的惊悸、疲惫,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那眼神脆弱得像初春湖面的薄冰,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霆琛……”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几乎微不可闻。
“嗯。”傅霆琛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微微用力,传递着无声的确认。“我在。”
苏晚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被他包裹住的左手上。她似乎想动一动手指,但剧痛和虚弱让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她看到了自己手上厚厚的纱布,也感受到了掌心那枚玉佩坚硬的触感。
“孩子……”她挣扎着想抬头看向保温箱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急切。
“睡了。”傅霆琛立刻回答,侧身让她能看到旁边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睡得正香的身影,“他很好。很安全。”他顿了顿,补充道,“林薇也没事,轻微脑震荡,在隔壁观察。”
苏晚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重新靠回枕头,闭上眼睛,眼角却无声地滑落一滴泪水,没入鬓角。
傅霆琛的心像是被那滴泪水狠狠烫了一下。他看着她苍白脆弱的侧脸,看着她因疼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她紧握不放的左手……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心疼、愤怒、后怕和一种更深沉情愫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长久以来筑起的、名为冷静与克制的堤坝。
他俯下身。
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
他滚烫的、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冰凉而细腻,那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别怕。”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沙哑的磁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碾磨而出,带着滚烫的温度,“都过去了。”
苏晚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离得那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眼底密布的血丝,看清他下颌新冒出的青色胡茬,看清他额角那道被爆炸碎片擦过、己经结痂的细小伤痕。他向来一丝不苟的形象此刻带着狼狈的疲惫,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真实、更……让她心头发酸。
“对不起……”她哽咽着,声音破碎,“我……我没能保护好自己……让你担心了……”她想起他冲进房间时那惊骇欲裂的眼神,想起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想起他此刻眼底深重的疲惫和担忧。
“蠢话。”傅霆琛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粗鲁的急躁。他捧着她脸颊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她更清晰地看向自己。他的眼神深邃如寒潭,此刻却翻涌着灼人的火焰,“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和自责:
“是我没护好你!是我低估了那些疯狗!让你和孩子……差点……”后面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带着血腥味,他猛地顿住,下颌线绷紧如刀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刻在磐石上的誓言:
“苏晚,你听着。”
“你,还有那个小家伙,”他目光扫过保温箱,“你们俩的命,比傅氏集团,比我傅霆琛这条命,加起来都重!”
“以后再敢把自己置于险地……”他逼近一分,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鼻尖,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种深沉的恐惧,“我就把你锁在傅家老宅最深的地窖里,一步也不准你离开我视线!”
这近乎蛮横的宣告,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苏晚心中最后一道名为恐惧的冰墙。她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占有欲和深沉到骨子里的担忧,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的泪水。
“傅霆琛……”她哽咽着,想说什么,却被他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他低下头。
目标不是她的唇。
而是她紧握的、缠着纱布的左手。
他滚烫的、带着薄茧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力道,极其轻柔地、无比郑重地,印在了她紧握的拳头上。
隔着厚厚的纱布。
吻在了那枚嵌入她血肉、象征着她所有守护与牺牲的玉佩之上。
这个吻,没有,只有一种沉重的、烙印般的承诺。如同骑士亲吻效忠的君主之剑,如同信徒亲吻信仰的圣物。他在吻她的伤痕,吻她的坚持,吻她以生命守护的信念。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电流从被他吻过的手背瞬间窜遍全身!那感觉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灵魂深处的悸动与慰藉。所有的委屈、恐惧、后怕,仿佛都在这个吻中被无声地抚平、接纳。
傅霆琛抬起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纱布粗糙的触感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他的目光依旧锁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感风暴——心疼、愤怒、自责、后怕,还有那再也无法掩饰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爱意。
“苏晚,”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你是我傅霆琛的命。”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永远都是。”
“谁想动你,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包括……你自己!”
这不再是宣告,是告白。是撕开所有冷静自持的外壳,将一颗在血与火中淬炼得滚烫、只为她跳动的心脏,赤裸裸地捧到她面前。
苏晚的泪水决堤般涌出。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在敌人面前如同修罗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笨拙的孩子,用最首白、最霸道、也最深情的方式,诉说着他的恐惧与爱意。
她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颤抖着,带着无尽的眷恋和同样深沉的爱意,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上他受伤的左臂,隔着绷带,感受着那绷紧的肌肉和灼热的温度。
“傻子……”她哽咽着,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温柔,“你的命……也是我的……”
傅霆琛身体猛地一震!他眼中翻涌的风暴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深邃的、足以溺毙一切的温柔海洋。
他不再犹豫。
俯身。
这一次,目标是她苍白的、带着泪痕的唇。
他的吻落了下来。
不再是落在手背的虔诚与郑重。
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一种深入骨髓的眷恋、一种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的霸道与温柔!
起初是轻柔的触碰,如同羽毛拂过花瓣,带着试探和珍惜。随即,那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火山爆发般汹涌而出!他的唇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拒绝的力道,深深地吻住了她!舌尖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求,撬开她的齿关,与她柔软而微凉的舌纠缠在一起!
这个吻,带着硝烟的味道,带着血腥的气息,带着泪水的咸涩,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灵魂交融的狂喜与慰藉!仿佛要将所有分离的恐惧、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爱意,都通过这个吻,深深地烙印进彼此的灵魂深处!
病房内,仪器的滴答声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只有唇齿相依的缠绵,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交织的乐章。窗外的霓虹无法穿透厚重的窗帘,但此刻,这间弥漫着药水味的病房里,却燃烧着比任何灯火都更炽烈、更永恒的爱之火焰。
许久,傅霆琛才喘息着,微微拉开了距离。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灼热的呼吸彼此交融。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夜空,里面只映着她泪痕未干、却染上动人红晕的脸庞。
“苏晚,”他低哑地唤着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