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盈心如擂鼓,不知萧景晔是否在诈她。
她扭过身去,神情先是错愕,再然后是被戳穿的恼羞成怒:“公子背地里查我?”
萧景晔走近两步,饶有兴趣盯着她的脸:“昨晚那个婢子,是郁小姐乔装而成的吧?”
“公子这是何意,我听不懂。”
“呵。”萧景晔笑容玩味,“凡是习过轻功之人,走路姿势与常人在细微处不同。尽管你极力掩饰,可依旧逃不过我的眼睛。”
他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她的足尖。
郁明盈面色一沉。
这萧景晔果真敏锐。
“而且——”他倏地凑近,俊颜在郁明盈眼前无限放大,潋滟的桃花眼微弯,“郁姑娘的气息,我记忆犹新,断不会认错。”
说完,萧景晔懒懒坐了回去,姿态清闲。
郁明盈呼吸一轻,攥紧成拳的手松开。
也罢,她早就料到萧景晔没那么容易糊弄。
她垂头丧气地坐在萧景晔对面:“公子智多近妖,既被你识破,我便实话实说了吧!”
萧景晔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郁明盈取出那枚玉佩,递给萧景晔过目:“你既调查过我,想必清楚我的身世。我养在庄子上时,陪在身边的是我的乳娘。”
“她对我体贴关怀,视我如亲女,所以我想完成她的遗愿,替她找到她失散多年的大女儿。”
她眸光首首迎上萧景晔,磊落坦荡:“这也是我出现在永安伯府的缘故,不想撞见了公子……”
多余的话她没说。
萧景晔那夜举止反常。
现想来,许是中了人的算计。
他素来机敏,能成功算计到他的,想必是身边极亲近的人。
萧景晔放下玉佩,语气有几分冷沉:“抱歉,轻薄于你,实非我本意。”
郁明盈见状,故作轻松:“所以我心生恼怒,拿了公子的钱袋,想着当作补偿了。”
“见里面这支印章做工属实不错,我一时心生贪念,想拿去换些银钱。”
萧景晔不语,指尖转着小巧玲珑的瓷杯玩。
“这事说来,我也有不对之处。”郁明盈忍痛把金锭放回去,“这金子我便不收了,公子大人有大量,放我这蠢货一马吧。”
“望你千万莫要告诉我阿爹,他为人清正,断断容不了我这等偷鸡摸狗的行径。”
说到这,郁明盈面上痛心疾首。
她仍在演。
谎言的最高境界是真假参半。
叫人捉摸不透,云里雾里。
萧景晔沉吟片刻,讶异地抬头看向郁明盈:“郁姑娘当真不知这是何物?”
郁明盈表情天真:“我眼界窄,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公子不如首接告诉我。”
“郁姑娘,你很聪明。”萧景晔好整以暇,漆黑眼瞳攒出些笑意,“若不是因为欢儿,我险些就要信你了。”
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郁明盈的假面具。
郁明盈:“……”
事己至此,她再演下去倒是对萧景晔的不尊重了。
“小侯爷好眼力,不知我哪儿露了马脚?”郁明盈叹了口气,“您口中的欢儿又是指?”
萧景晔指尖敲了敲那叠书籍,“欢儿是我小妹乳名,她今年刚满十岁,正是启蒙期。”
郁明盈顺着他动作看去,茅塞顿开。
她眼底浮现出一丝懊悔,“原是我暴露了。”
“这些书籍是我为她挑的,本想忙完琐事便带回家送她,没想到给了我意外之喜。”
萧景晔啧了声:“若非你捡书时,下意识按照经史子集的顺序去捡,我也断看不出来你并非白丁。”
“如果不是腹有墨水,常年与书打交道的人,绝不会有这种反应。”
他目光审视,“郁姑娘,你装作贪财短视,自导自演,实则想在我这蒙混过关,是也不是?”
换做旁人,郁明盈这招可行。
但偏偏遇上的是他萧景晔。
郁明盈:“……小侯爷明察秋毫,我无话可说。”
她利索承认,不代表束手就擒,抹干净脖子等死。
而是投诚。
左右脱不了身,不如富贵险中求。
杀机亦可成机遇。
至少在郁明盈重生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萧景晔胜了叛军。
在这京中,他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其他的,她暂时管不了那么多。
“不管您信不信,我绝无他意,也不会泄露此事半点消息。”
萧景晔朝案桌上丢出把匕首,神色很淡:“这世上,唯有死人会守口如瓶。”
刀刃雪亮,吹发可断。
郁明盈依旧镇定:“您不会杀我。若您想杀我,我进门的那一刻就没命了,您也没必要同我迂回。小侯爷,您不是那样的人。”
萧景晔睨她,“你了解我?否则凭什么妄下结论。”
郁明盈朝他一笑,如微雨打湿杏花枝,“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小侯爷,世上可信的除去至亲,还有盟友。”
萧景晔被她的笑晃了一下,愣了一息,别过眼去。
“你想上我这条船?”
“正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愿意做小侯爷的一枚棋子,由您来做执棋人。”
“你身为女子,于我有何裨益?”萧景晔平静问。
“小侯爷莫要小瞧女子,我们虽困于后宅一方天地,但后宅更像是腹地,亦是无硝烟的战场。”
郁明盈注水点茶,素手婉约,动作行云流水,她将茶杯恭敬放至萧景晔面前。
“我是女子之身,行走在贵夫人与小姐们之间,闲话家常也好,有意攀谈也罢,行事总比小侯爷便利许多。”
“小侯爷触手难及的地方,我便是您的耳目,为您所用,忠心不二。”
萧景晔:“我如何能信你?”
郁明盈态度越发谦逊:“我力薄势单,您想处理我,易如反掌。我受制于您,您何须担忧?”
萧景晔接过那盏茶,神色矜傲:“所言有理,我应了。”
他自是不怕的。
郁明盈头脑机灵,胸有城府。
而他最欣赏聪明人。
给她一个机会,无妨。
郁明盈站起身,欠身行礼。
她后背悄然被冷汗浸湿。
“对了,那位乐伎的下落,你不必再查。”萧景晔道,“席间,我亲眼见着陆太常把她讨去了府上。”
郁明盈一怔,随即感激:“多谢小侯爷提醒。”
“既是自己人了,这点小事无需挂齿。”萧景晔把金锭抛给她,“喏,算作你的投诚礼。”
郁明盈笑容更真切:“是,我心中谨记。”
末了,萧景晔顿了顿,神情有些微妙不虞:“我得与你约法三章。”
他似想起了什么烦躁的事情。
墨眉拧紧,薄唇紧绷。
郁明盈哪敢不从:“您说。”
“不许打我的主意,不许心悦于我。”萧景晔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