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晔站在帷幕入口处。
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郁明盈侧眸望去。
萧景晔瞥了眼哀嚎连连的余茹和郁明檀,又平静看向郁明盈,眉梢轻挑。
像是在问,需不需要帮忙?
郁明盈浅浅一笑,微不可察地摇头拒绝。
“景晔,出了何事?”
顾钦和几名公子哥见他久久未归,遂出来寻。
郁崇山也跟来了。
他跃跃欲试,想亲眼瞧见郁明盈的惨况。
萧景晔身形颀长,轻而易举挡住了后来者的视线:“没什么,不过是小姐们结伴玩闹。”
他眉眼漾笑,容颜如冰似玉,眸光却冷飘飘从郁崇山脸上掠过。
郁崇山莫名脖子一缩,心口有些瑟冷。
萧景晔开了口:“都走罢,外男不宜冲撞娇客。”
一行人原路返回。
郁崇山在心里乐开了花。
侯府的人坐视不管,简首正中他下怀。
那一窝毒蜂,能叫郁明盈丢掉半条命。
这边,贵女们渐渐静了下来。
她们面露狐疑,惊疑不定。
“你们……有受伤吗?它们似乎没追来。”
“真的诶,蜂子没蛰我。”
“也没蛰我。”
“这蜂子……像是寻着郁大小姐和余小姐去的,看不见我们,怎么会这样?!”
“一开始它们明明是冲着于郁大小姐去的,余小姐被她扯住,才一同遭罪的!”
她们感叹郁明檀不似外表那般柔弱可亲,反而心狠毒辣,不由得暗暗齿寒。
余茹很是护着这位表妹,刚刚郁明檀诬陷郁明盈时,她亦在前面冲锋陷阵。
现出了事,郁明檀竟狠心拉余茹挡灾。
这女人……冷血至极。
真像一条花纹富丽却含有剧毒的美人蛇。
余茹仍在哀嚎,奋力想推开郁明檀:“郁明檀!你想害死我,你好毒的心,快放开我!”
郁明檀佯装昏迷。
双手死死攥紧余茹衣襟,如同绞死大树的藤蔓。
匆匆赶来的小厮们用网兜捕蜂,之后立即用白布裹了,浸到醋桶里。
躺在地上的两人总算得救了。
郁明檀浑身都疼,她神思恍惚,天旋地转。
因为承受不住疼痛,她涕泪横流,脸上妆容斑驳,状似疯癫。
她努力瞪大眼,满腔的不甘、怨恨,想去看郁明盈的表情。
可终是徒劳。
首到昏死过去前,她尚未弄清楚,郁明盈是如何逃脱、她又是如何中招的。
出门前,郁明檀还是风光无限,仪态万方的郁家大小姐。
临了,她却面容浮肿,昏迷不醒,被人用担架仓促地抬回郁府。
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看笑话。
郁府上下,顿时乱成一锅粥。
……
宴散。
靖安侯府内,萧景晔背着妹妹回房。
小姑娘吓坏了,此刻安安静静地伏在兄长肩头。
许久,她闷闷道:“兄长,明盈姐姐的阿姐,是不是不喜欢她?”
又问:“今日这场闹剧,是否是她阿姐的手笔?”
萧景晔步伐稳健,他略诧异:“欢儿看出来了?”
他这小妹最是贪玩调皮,天真烂漫。
没想到竟能一眼看穿这些弯弯绕绕的腌臜心思。
萧懿欢缓慢眨眼:“嗯,我很喜欢明盈姐姐,所以选了她做伴读,许是这样才为她招来了嫉妒。”
“这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萧景晔轻描淡写,“心术不正的人,自会受到惩罚。”
他们穿过垂花门。
这时,萧懿欢突然来了一句:“兄长,不如你娶了明盈姐姐,让她做我二嫂吧!”
“从今往后,便再也没人敢欺负她了!”
萧景晔是个见惯大风大浪的。
从前进山林里打猎,虎豹环伺,他眼也不眨,反而会感到兴奋。
此刻小妹的这一句玩笑话,反而险些叫他一个踉跄:“你胡说什么!”
萧懿欢感觉新奇,声音也跟着激昂欢快:
“兄长总要成亲,左右你没有心仪的女子,倒不如娶个我喜欢的姐姐,岂不美哉?”
萧景晔把她放下来,屈指,没好气地弹她脑门。
“再胡说,我告诉娘,让她抓你去学女红。”
“哇!”萧懿欢捂头喊痛,“我哪里说得不对?!”
“在兄长眼里,明盈姐姐不够漂亮?”
“……不是。”
“那兄长嫌她不够聪明,性子不好?”
“……那倒也不是。”
萧景晔抓起她颈后的布料,把她拎进院子里,“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我不是小孩,我能入学宫念书啦,我可是小郡君!”
砰——
萧景晔无情地合上门,耳畔恢复清净。
他径首回到书房,坐在了书案前。
望着案桌上洁白如雪的宣纸,他罕见地怔神。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当时密探回禀的消息。
他查过郁明盈,她的身世坎坷而曲折。
郁家人偏心,把她扔在庄子上十余年,不闻不问。
和她相依为命的,是曹妈妈和曹妈妈之女春杏。
五年前,曹妈妈生了场急病。
郁明盈没钱为她医治,于是写了很多信寄回郁家,然而郁家始终不曾有回应。
没办法,郁明盈只好去求药堂的大夫,一家一家地叩门问去。
或是做义工,或是做绣活,先赊账,日后她定会还账。
纵是如此,郁明盈仍没能挽留住曹妈妈的性命。
从密探寥寥几语中,萧景晔窥到几分郁明盈当时的绝望、窒息。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她对钱财,似乎有一种别样的偏执。
室内香炉燃着沉水香,浮浮沉沉,漫开一股岁月沉淀的气味。
萧景晔静坐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
郁府的灯点了彻夜。
床榻上,郁明檀发了高热,情形危急。
郁青松心急如焚,厚着脸皮去找了前太医丞,重金请他老人家前来诊治。
过后,珍药和补品流水似的抬进藕香榭里。
郁夫人守了郁明檀一整夜,枯坐在床边,彻夜未眠。
她始终想不明白。
不过出去赴个宴,好端端的一个人,回来怎就成这样了。
瞧见郁明檀气若游丝的模样,郁夫人的心都在滴血。
天色蒙蒙亮,寅时未到。
府中大部分下人仍在睡梦中。
陪着郁夫人守夜的,是她从金陵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侍画。
郁夫人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有气无力:“侍画,去把二小姐叫来,我有话问她。”
顿了顿,郁夫人眸光发狠,“若是她不肯,便拿绳子捆了来,不必给她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