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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晔莫名其妙。
他想了想，轻声嘱咐萧懿欢几句，转身去了男席。
萧懿欢端坐在上位，仪态整秀，瞧着像个小大人。
她扬起声音道：“各位姐姐能赏脸前来，懿欢感激不尽。今日联诗的主题便是赏春，韵格随意，但需见野趣。”
当今圣上即位后，大封靖安侯府。
侯府大公子体弱多病，避世不出，因而由萧景晔袭爵，受封世子。
年幼的萧懿欢也得了个郡君爵位。
场上数她身份最尊贵，如此说话称得上落落大方。
众女齐声：“是。”
实际上心思各异。
比起小郡君那里未知定数的头彩，还是小侯爷亲自雕刻的玉笛更有吸引力。
毕竟……小侯爷尚未婚配。
不争一争，怎知没有机会？
于是不约而同地决定藏拙。
郁明檀沉吟片刻，正要下笔，余光瞧见郁明盈低头苦写，她不由得发笑。
“二妹也学人写诗？实在难为情，可以投空白笺的，何必逞强？”
郁明盈冷淡：“大姐还是管好自己吧。”
她稍一侧挪身子，挡住郁明檀的视线。
郁明檀眼角一抽。
这动作不知是在侮辱谁？
郁明盈莫不是认为，她会偷看？
郁明檀按捺住讽刺的话语，挽起袖摆，提笔轻书，眸光志在必得。
……
一炷香燃尽。
郁明盈停笔，待墨痕风干，将花笺投入斛斗中。
斛斗随水漂流，漂到萧懿欢面前时，会有侍女取下，由她一一过目。
萧懿欢接连看了五六张，眉头锁紧，不太满意。
她嘟囔：“分明说了得有野趣呀，一个个的，匠气太重，失了自然之美。”
下首的贵女们或是忐忑，或是期待。
纷纷和身边的人凑在一块咬耳朵。
郁明盈微微肚饿，瞥见案桌上摆有一盘紫苏糕，取了一小片品尝。
此糕香气浓郁，甜中带辛，风味十分独特。
她慢慢品味，吃着挺喜欢。
便默默记下其中几味草药，想着回去让厨房试着做些出来。
半碟糕点下肚，郁明盈抬头看去，萧懿欢跟前堆了一摞花笺，仍没择出她心目中的首席。
郁明盈笑了笑，静静等待着。
小郡君的探春宴，非明面上那么简单。
她启蒙己过，有了入女学的资格。
女学乃前朝开创，今朝延续，至今己有百年历史。
小郡君即将入璇玑学宫求学，此次筹诗会是为了选一位合心意的伴读。
如果郁明盈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小郡君谁也没选。
这次……
“这首诗，是哪位姐姐做的？”萧懿欢扬起小脸，双眼亮晶晶，“花笺是菡萏。”
贵女们左看看，右看看。
“是郁家二小姐的！”有人指着她碗中漂着的芙蕖，惊呼出声。
郁明檀顿时怄得胸闷气短。
她心知肚明，郁明盈写不出什么好东西。
看样子，郡君怕是生了气，要骂人。
若单单骂郁明盈也就罢了，她喜闻乐见。
可偏偏她们是姐妹，桌席相连，她恐会被牵连。
郁明檀快步走至中央，敛衽欠礼，脸色难堪又愧疚：“郡君莫怪罪，家妹没读过什么书，所作粗鄙，您就当是个玩笑。”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郁明檀站在那，只觉恨恼，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早提醒过郁明盈，别丢人现眼，若是惹恼了靖安侯府，只会连累全家！
现如今，竟得靠她来收拾烂摊子。
不如回去之后告诉爹爹，打死这孽障。
余茹适时搭腔：“这怎么能怪你，分明是有的人不知天高地厚，现出了丑，反倒让旁人替她赔不是。”
“郡君，不如让郁大小姐再作一首，她惊才绝艳，权当作弥补了。”
郁明檀欣然点头。
萧懿欢气笑了：“……你们误会了。郁二姐姐作的诗，我很喜欢。”
众人一怔。
郁明檀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大姐这是何意？”郁明盈悠悠问道。
“你、你会作诗？！”郁明檀咬唇，眸光微漾，“二妹，在郡君面前，不可弄虚作假，你是不是偷窃了我的诗作？”
对，一定是这样。
否则方才郁明盈为何要挡住她的视线？
肯定是做贼心虚。
郁明盈：“大姐，说话得有真凭实据。你这般含糊其辞，是毁我声誉。”
余茹冷脸：“郁明盈，你少装模作样。你自小在庄子上长大，从未读过书识过字，怎么可能会吟诗？！”
“想来是私下剽窃，摸进檀儿闺阁，偷了她的诗稿吧？”
原先因郁明檀而不喜郁明盈的贵女们更恼了，嚷嚷着要赶她出去，不许她再踏足宴会。
她这种行径，简首有辱斯文。
“够了！”
萧懿欢霍然起身，黑眸因愤怒而明亮：“郁大小姐，你言之凿凿，看似为二姑娘说话，实际却朝她泼污水，你可真无耻！”
“我……”郁明檀不敢置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被呵责的，怎会是她？
“本郡君还没蠢笨到连剽窃之作都看不出来！”
萧懿欢打断她，举起花笺：“二小姐所作，与你所作完全不同，你们的文风、意趣南辕北辙！”
“二小姐更胜一筹！”
侍女接过郁家姐妹的两张花笺，传予贵女们一一赏阅比较。
先前询问萧景晔的贵女接过，当即念出郁明盈所作。
她名叫王婧，为人爽朗外向。
“‘青堤润雨芦芽香，三五村童斗草忙。夺得菖蒲夸勇健，不知原是艾萧长。’此艾萧化用甚妙，艾萧在离骚中本是贬义，放在这儿，反倒衬出孩童不知贵贱的童心。”
萧懿欢眨了眨眼：“还是王姐姐最知我意。”
“是郁二小姐蕙质兰心。”王婧微笑道，“论首座，她当之无愧。”
那些抱怨责骂郁明盈的声音瞬间消失。
她们刚读了两则小诗，心下了然，眼神闪躲。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郁明檀摆了一道。
“这郁家大小姐惯以柔弱嘴脸示人，我们皆被她骗过去了！”
“就是，她仗着有些名声，一贯眼高于顶。如今她妹妹得了小郡君青眼，她怕是嫉妒坏了，巴巴地跳出来想抢功呢！”
郁明檀从小到大众星捧月，哪里经得住这些话。
她脸皮火辣辣的疼，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匆匆低下脑袋，狼狈退回原位。
郁明盈好生恶毒，竟眼看着她出丑，遭人辱骂。
萧懿欢一蹦一跳地走下来，拉住郁明盈的手，仰起脑袋看她。
“郁姐姐，你可愿与我一同入璇玑学宫念书？”
郁明盈：“我自然愿意，谢郡君抬爱。”
璇玑学宫？！
郁明檀身躯猛然一抖，蓦然望向身旁的郁明盈。
口腔中浮起淡淡的血腥气，她胸膛剧烈起伏，险些失控大叫。
那是从小到大，她梦寐以求的地方！
可因评级过不了，屡屡失之交臂。
郁明盈怎么能去，分明……是抢了属于她的名额。
若不是她贸然告罪，惹恼了萧懿欢，被选中的人该是她才对。
一切都怪郁明盈刚刚不拦着她，她好不甘心。
郁明檀气得手抖。
众贵女沓沓恭贺，暗自悔青了肠。
恨不能时光倒流，扇藏拙的自己一耳光。
谁能知晓，头彩竟是入璇玑学宫，成为小郡君的伴读呢？
……
联诗结束后，舞姬上前献舞。
丝竹袅袅，舞姿翩跹。
众人沉浸其中。
趁无人在意，郁明檀悄悄退了出去。
她来到花林帷幕边界，极轻地吹了声口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