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张幺儿,目光落在眼前瘦小的姑娘身上,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斑驳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姑娘沾满泥污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映得她单薄的身子愈发摇摇欲坠。
“你多大了,哪里人,父母还在吗?” 话一出口,张幺儿就后悔了。这生硬的三连问,活脱脱像在查户口。他心里首犯嘀咕,自己好歹是个现代人,怎么一张嘴就露了怯。正尴尬着,却见姑娘肩膀猛地一抖,眼眶瞬间红了,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砸在衣襟上,愣是一句话也不说。
张幺儿慌了神。作为母胎单身的 “资深宅男”,他平日里连和女生说话都紧张,更别提安慰人了。手足无措间,他急得首搓手,嘴里不停嘟囔:“这咋整?这可咋整?” 屋里除了姑娘压抑的抽泣声,就只剩张幺儿慌乱的踱步声,一下又一下,敲在两人心上。
突然,张幺儿瞥见墙角的木盆,灵机一动。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先舀了瓢滚烫的开水,又兑了些凉水,伸手探了探水温,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端到姑娘面前。“洗洗脸吧。虽然我不太清楚你的遭遇,但你肯定是个苦命人。这年代,能活下去己经很不容易了。实在不行,你就躺下睡一会,我现在出去。” 他说得飞快,生怕哪句话又说错了。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姑娘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你能别出去吗?我想留下来…… 我双亲在逃难时候被土匪杀了,就剩我一个人了。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姓杨。” 话音未落,又低头啜泣起来。
张幺儿心里一颤。在这个女子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年代,一句 “我姓杨”,竟像是把全部的希望都押在了他身上。他慌忙扯过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笨手笨脚地替姑娘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泥污。随着污渍渐渐褪去,一张清秀的面容展露出来:大大的眼睛,灵动的双眼皮,即便因饥饿瘦得脸颊凹陷,仍难掩几分楚楚动人。
“咕噜噜 ——” 一声不合时宜的肠鸣打破了沉默。杨氏顿时涨红了脸,慌乱地捂住肚子。张幺儿反应过来,急忙跑到厨房,拿了块早晨剩下的窝窝头,递到她面前:“吃吧,逃荒饿坏了吧。没事,你先在这里生活,后面的事情…… 后面再说。”
杨氏捧着窝窝头,嘴唇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感激:“当家的,家里需要干什么活,你安排我就好。妇嫁夫随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既然你们家买下了我,只要给我口饭吃,让我干什么都行。” 看着她眼中恳切的光芒,张幺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 你跟我去编筐吧。”
院子里,春日的阳光暖暖地洒下来,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张幺儿手把手教杨氏编筐,本以为会很费劲,没想到这姑娘聪慧过人,没一会儿就掌握了诀窍,编得又快又好。两人一边忙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原来,杨氏是济南府人,父亲曾是当地颇有名气的茶商。可自从各地反元起义风起云涌,济南府很快落入义军手中,烧杀抢掠不断。为了逃命,一家人只好往南迁徙,谁知半路遭遇土匪,父母惨死刀下,她侥幸逃脱,一路流浪到了张家堡。
张幺儿偷偷打量着杨氏。阳光下,她专注编筐的模样,让那双大眼睛愈发明亮,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他记忆中卡姿兰广告里的模特。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姑娘竟饱读诗书,谈吐间颇有见地。“捡到宝了!” 张幺儿心里乐开了花,可随即又有些失落,“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我就回现代了。”
古代女子本就保守,大多时候都是张幺儿主动找话题,杨氏只是轻声应答。渐渐地,话匣子关上了,两人陷入沉默,唯有竹条交错的沙沙声,在院子里回荡。
日头西斜时,张氏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忙前忙后地准备晚饭。没过多久,张富贵带着三个儿子也回了家。看到杨氏,张富贵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慰。
晚饭出乎意料地丰盛。张氏从地窖里翻出珍藏的腊肉,虽一人只分到可怜巴巴的两块,却也足够让这个贫寒之家充满喜气。一盘炒土豆,金黄油亮;粥也比平日里浓稠了不少,还配着每人一块窝窝头。
“我们幺儿娶媳妇了,这可是家里的大事,大家都好好庆祝庆祝!” 张富贵端起粗陶碗,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老大、老二、老三,吃完饭跟我去收拾牛棚,找些木板封起来。以后,幺儿和杨氏就住那儿,房子归你们了,好好收拾收拾。”
饭桌上,杨氏显得格外拘谨。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抿着粥,连筷子都不敢多伸一下。张幺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夹起一块腊肉,轻轻放进杨氏碗里。杨氏愣住了,抬头望向他,眼中闪烁着泪花,嘴角却缓缓扬起,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