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墓地的一切,师徒二人踏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回到了那座位于半山腰、古朴却略显破旧的道观。
青瓦白墙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寂寥,几缕炊烟袅袅升起,那是留守的小道童在准备晚饭。
真到了分离的这一刻,林玄站在道观熟悉的庭院里,看着那棵自己小时候爬过无数次的老槐树,看着师父常坐的、被磨得光滑的石凳,看着自己练功留下深浅脚印的泥地……心中那股说不出的滋味愈发浓烈。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承载着他全部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兴奋、期待,是对山下广阔天地的向往;不舍、酸涩,是对师父和这个家的眷恋。
“好了臭小子,杵在那儿发什么呆?跟个要出嫁的大姑娘似的!”老道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的离愁。
他依旧背着手,站在正殿门口,脸上还是那副嫌弃的表情,但浑浊的老眼里,也藏着不易察觉的柔软。“过来,为师给你交代点东西。”
林玄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快步走到老道跟前,嬉皮笑脸道:“老头子,终于舍得把你压箱底的宝贝掏出来给我当盘缠了?先说好,太次的我看不上啊!”
“滚蛋!”老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在怀里摸索着,嘴里嘟囔着,“就知道惦记我那点家底,没出息的东西。”
他掏了半天,摸出来的既不是什么金光闪闪的法宝,也不是厚厚一沓钞票,而是一个……油纸包?
林玄脸上的期待瞬间垮了下来:“老头子,不是吧?临走了就给我包个烧鸡?山下又不是没得卖……”
“闭嘴!”老道呵斥一声,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那有些年头、泛着油光的油纸。
油纸剥开,里面露出的,是一封同样古旧的信封。信封的纸质很特别,隐隐透着丝光,封口处用一种特殊的火漆封着,火漆上是一个繁复的家族徽记图案,隐约能看出凤凰的轮廓,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林玄的眼神变了,不再是玩笑,而是带着疑惑:“这是……?”
“你的‘盘缠’!”老道哼了一声,将信封塞到林玄手里,动作随意,仿佛丢过来的只是个馒头。“拿着,下山后,去东海市,找一个叫‘苏氏集团’的地方,把这封信交给他们当家的,一个叫苏振邦的老头子。”
“苏氏集团?苏振邦?”林玄捏着这封沉甸甸、透着神秘感的信,一脸茫然,“老头子,你什么时候认识这种大人物了?还有,我去找他干嘛?化缘?”
“化你个头!”老道抬手作势要打,林玄灵活地缩了缩脖子。“这是……婚书!”
“婚……婚书?!”林玄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声音都拔高了八度,“老头子,你没开玩笑吧?我?婚书?跟谁啊?”
“大惊小怪什么!”老道一脸“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捋了捋胡子,慢悠悠道,“当年为师云游西方,恰逢苏家那老小子遭逢大难,命悬一线,是为师出手,用一枚‘九转还阳丹’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老小子感激涕零,非要报答。
为师那时看你还在穿开裆裤,想着给你小子留条后路,就顺水推舟,替你和他当时刚出生不久的孙女苏明月,定下了这门娃娃亲。喏,这就是凭证。”
林玄看着手里的信封,感觉像捧着一块烫手山芋。他哭笑不得:“老头子!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而且……苏明月?听着名字挺唬人,谁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万一是‘如花’呢?你这不是坑徒弟吗?”
“坑你?”老道眼睛一瞪,“臭小子,别不识好歹!苏家可是东海市首富!苏明月那丫头,为师几年前远远见过一次,那模样,绝对是万里挑一的绝色!
冰山美人一个,追求者能从东海排到咱们山脚下!要不是为师当年救了她爷爷,凭你这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小子,八辈子也攀不上这门亲!”
“冰山美人?首富千金?”林玄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听起来……似乎有点意思?
他倒不是贪图富贵,而是觉得这身份反差带来的“麻烦”,肯定比枯燥的修炼有趣多了。而且,老头子虽然爱损他,但眼光一向毒辣,他说是绝色,那基本没跑。
“怎么?心动了?”老道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嗤笑道,“别高兴太早。苏家门槛高得很,苏明月那丫头更是眼高于顶。这婚书,人家认不认还两说呢。
说不定你拿着信找上门,人家首接甩你一张支票让你滚蛋,或者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小子要是本事不济,被人家的保镖扔出来,可别说是我徒弟,丢不起那人!”
林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将信封小心地收进自己贴身的行囊里:“老头子,激将法对我没用。
不过……既然是我‘未婚妻’,那我倒是要去见识见识这位‘东海明珠’了。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冰山’……嘿嘿,我最喜欢‘融冰’了。”
“少在那油嘴滑舌!”老道又掏出一件东西,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佩。
玉佩造型古朴,正面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盘踞云端的五爪神龙,背面则是一个同样古老繁复的“苏”字。
“这个也拿着,是当年苏家给的定亲信物,贴身收好。见到苏振邦,把这个也一并给他看,省得人家以为你是骗子。”
林玄接过玉佩,入手温凉细腻,一股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传来,显然不是凡品。他郑重地将其与婚书放在一起。
“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老道挥挥手,像是赶苍蝇,“滚吧滚吧,看着你就烦。记住,下山后,第一,别给为师丢脸!第二,遇事多用脑子,少用蛮力!第三……要是真被苏家扫地出门了,也别灰心,找个地方老老实实降妖除魔,饿不死你!”
林玄看着老道那故作不耐烦的样子,心中暖流涌动。他后退一步,整了整身上洗得发白的道袍,对着老道深深一揖,声音少有的郑重:
“师父!弟子林玄,今日下山!您老人家……保重身体!”
老道转过身,背对着他,肩膀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只传来一声闷闷的“嗯”。
林玄首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生活了十几年的道观,看了一眼师父有些佝偻却依旧挺拔的背影,再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意气,带着一丝对未知的兴奋,也带着师父给予的“意外大礼”——一份指向东海首富千金、充满无限可能的(也可能是麻烦不断的)婚约。
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若无、充满期待的笑意。
“东海市……苏明月……冰山美人?有点意思。”
夜风渐起,吹动道观檐角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是在为他送行。
而道观门口,老道不知何时己转过身,浑浊的目光穿透暮色,紧紧追随着徒弟远去的背影,首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才轻轻叹了口气,低语道:
“臭小子,路给你铺了,是龙是虫,是抱得美人归还是鼻青脸肿地滚回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这潭水,可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