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不好了!左……左发动机!起火了!!”坐在赵东来身后第二排的一个中年汉子,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了调,指着左侧舷窗外嘶声喊道。
他的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这恐怖的宣告——
机身猛地一震,以更陡峭的角度向下俯冲!巨大的负过载将所有人狠狠地从座椅上抛起,又重重地掼向前方!安全带深深勒进皮肉,内脏仿佛瞬间移位!惊呼、痛哼、呕吐声瞬间充斥了客舱!
“爸——!抓紧我!!”宋书目眦欲裂,一只手拼命往前伸,死死攥住了前排宋彦东从安全带束缚中艰难探出的手!另一只手则像铁钳般抠住了旁边的金属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赵东来被摔得七荤八素,强忍着眩晕和呕吐感,脸色惨白如纸,对着同样狼狈的宋彦东嘶喊道:“宋局!这鬼天气本就凶险,极易形成雷暴云层!我们没有塔台指引,像没头苍蝇……现在怕是……怕是闯进雷暴核心了!!”
“所有人!抓紧扶手!低头!保护头部!!”宋彦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混乱。他同样死死抓住扶手,身体因巨大的力量而微微颤抖。
疯狂的颠簸持续着,如同被投入了狂暴的滚筒洗衣机。人群被甩得东倒西歪,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就在绝望蔓延之际,俯冲的角度似乎缓和了一些,机身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努力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爬升!
“你去跟宋局报告!”肖伟的声音因高度紧张而沙哑,头也不回地对于砚吼道,“我们误闯雷暴核心,强电磁干扰导致所有飞行仪器失灵!无法掌握高度速度姿态!飞机随时可能失控!让大家……做好迫降准备!!”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绝望。
于砚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解开安全带,挣扎着在剧烈摇摆倾斜的机舱里站起身。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在惊涛骇浪中的甲板行走,左摇右晃,踉踉跄跄。他死死抓住座椅靠背、舱壁凸起,用了十几秒才艰难地挪到驾驶舱门前。双手抓住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向外拉!
纹丝不动!舱门如同焊死了一般!
“肖大哥!打……打不开!!”于砚带着哭腔嘶喊,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看旁边!有个红色的应急十字手柄!逆时针!用力转!!”肖伟的吼声夹杂在刺耳的警报和引擎的嘶吼中传来,他双手紧握驾驶盘,脚下死命踩着方向舵,试图对抗失控的旋转。飞机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巨鸟,姿态依旧无法稳定,仪表盘上的红灯如同恶魔的眼睛,冷酷地闪烁着。
肖伟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最近一次高强度的飞行模拟训练。模拟器里,教练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住,当飞机陷入深度失速螺旋,所有常规手段失效时……尝试‘应急失速螺旋改出’!左满舵到底!保持一秒!然后瞬间反打右满舵到底!利用反向偏航力矩打断螺旋!用本能去感受!那是在赌命!!”
没有时间思考了!
肖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他猛地将驾驶盘向左打到底!同时狠狠踩下左舵!
机身猛地一震,下坠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失重感笼罩全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哒!”一声轻响,伴随着于砚的闷哼,驾驶舱门终于被他用十字手柄强行拧开了!
于砚跌跌撞撞地冲进客舱,映入眼帘的是右侧舷窗外那熊熊燃烧的左发动机!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机翼,浓烟滚滚,在狂风中拉出长长的黑色轨迹!那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要着火,嘶哑地喊道:“宋叔叔!肖大哥说……我们误闯雷暴核心!仪器全失灵了!要……要准备迫降!”他几乎是在空乘座位上,话音未落,飞机再次猛烈旋转下坠!巨大的离心力让他胃里翻江倒海,窒息般的压迫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肖伟!!”宋彦东用尽毕生力气,朝着敞开的驾驶舱门嘶吼,声音在狂风的尖啸中显得如此微弱,“用最大的努力!稳住!找地方迫降!!再晚……我们就真成碎片了!!!”
轰——咔嚓!!!
一道惨白得几乎撕裂天地的巨型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仿佛在颅骨内炸开的雷声,精准地劈中了飞机的尾部!
没有火光,只有瞬间的极致亮白!
紧接着是金属被巨力撕裂、扭曲、粉碎的可怕声响!
整个机舱尾部,连同最后几排座椅,在所有人惊恐欲绝的目光中,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瞬间扯断、撕裂!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金属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般疯狂灌入!一个巨大的、边缘狰狞的破洞,赫然出现在客舱末端!破洞之外,是翻滚的、电闪雷鸣的墨色云海!震耳欲聋的雷声和引擎垂死的哀嚎毫无阻隔地冲了进来!
瞬间的爆炸性失压!客舱内所有未被固定的物品,连同稀薄的空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疯狂地拽向那个吞噬一切的破洞!几个靠后的地勤人员,连同他们的座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被强大的吸力瞬间扯出了机舱,消失在翻滚的云海和雷电之中!
“迫降!迫降啊肖伟!!”宋彦东的声音彻底被狂风和毁灭的噪音淹没。
于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空乘座位的安全带,身体被巨大的吸力拉扯得几乎悬空!在他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只感觉到:
一阵又一阵沉闷而巨大的爆炸声仿佛从极远处传来,又像是首接在脑子里炸开。
身上传来灼烧的剧痛,仿佛置身火炉。
冰冷的雨水又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
冷热交织,剧痛与麻木并存。
他睁不开眼,身体轻飘飘的,脚踩不到任何东西。
胸口像是被千斤巨石死死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砂纸上摩擦。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冰冷。
刺骨的冰冷。
像无数根细针,穿透湿透的衣物,狠狠扎进皮肤,钻进骨头缝里。
宋书猛地倒抽一口凉气,那寒意如同电流,瞬间从西肢百骸窜上天灵盖,激得他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意识在无边的冰冷和黑暗中艰难地凝聚。
潮水……哗啦……哗啦……
一下,又一下,带着咸腥的气息,漫过他的脚踝,又缓缓退去。
宋书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蓝色。大海。波涛起伏,一浪推着一浪,永无止息。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低垂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他正躺在冰冷的沙滩上,半个身子还泡在刺骨的海水里。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挣扎着坐起身。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如同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肌肉酸软无力,稍微一动,就牵扯出钻心的痛楚。上一次有这种散架般的感觉,还是很多年前被老爹狠揍的时候了。
他用力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咸涩的海水顺着发梢滴落。身体的麻木感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遍布全身的钝痛和冰冷。
“爸……”
声音嘶哑得厉害,被海风吹散。
“肖大哥?”
他撑起身体,踉跄着站起来,环顾西周。除了嶙峋的礁石、灰白的沙滩、呜咽的海浪和低垂的铅云,空无一人。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孤独感瞬间攫住了他。
“砚台??”
他提高音量呼喊,声音在空旷的海岸线上显得异常微弱。
现在他全身上下,唯一能称之为“衣服”的,是几缕湿透的、沾满沙砾和暗红血渍的破布条。牛仔裤只剩下一条腿,另一条从大腿根部被撕裂,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擦伤和划痕,被海水泡得发白。夹克衫更是前后透亮,成了名副其实的“洞洞装”,破口边缘凝结着暗褐色的血块。整个人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难民。
彻骨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咬着牙,开始沿着海岸线,深一脚浅一脚地搜寻。当务之急是找到同伴!在天黑之前,必须解决取暖的问题!否则,这冰冷刺骨、海风呼啸的漫漫长夜,没有饿死,也会被活活冻僵!
他停下脚步,忍着剧痛,将身上这些湿透冰冷、如同枷锁般的破布条用力拧干。浑浊的海水混合着淡淡的血水被拧出,滴落在沙滩上。重新套回身上,虽然依旧冰冷,但重量轻了不少,行动也略微方便了些。说是衣服,不如说是聊胜于无的遮羞布。
海岸线蜿蜒曲折。转过一个布满黑色礁石的海岬,前方又是一个望不到头的弧形沙滩。宋书机械地走着,目光绝望地扫过每一寸沙滩,每一堆被海浪冲上来的杂物。既然自己是被海浪冲上岸的,那其他人……其他人也一定在附近!
“爸——!”他扯开嗓子呼喊,声音因干渴和寒冷而嘶哑破裂。
“宋老头——!!”他换了个称呼,带着一丝孩子气的依赖和恐惧。
他边找边喊,声嘶力竭。他多希望能听到一声回应,哪怕是一声微弱的呻吟!在这陌生、死寂、只有海浪咆哮的天地里,在自己遍体鳞伤、饥寒交迫的状态下,他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倒下,再也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