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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长？”
姜小柠茫然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不懂它的意思。发挥“看见东西”的特长？那能做什么？去马戏团表演？还是去精神病院当研究对象？她看着简清平静无波的脸，巨大的荒谬感冲淡了刚才的恐惧，只剩下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无力感。
“我…我只是个学生…”她声音干涩，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陶杯边缘，“学…学会计的。”仿佛强调这个“正常”的身份能给她一点可怜的底气。
简清似乎没在意她的专业，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似乎在评估什么。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首抵本质的力量，让姜小柠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放在显微镜下，无所遁形。
“我这里，”他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清晰地落在姜小柠耳中，“缺一个‘助理’。”
助理？姜小柠的心猛地一跳，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望火苗悄然燃起。她下意识地看向这间不像餐馆、不像药铺、更不像需要助理的“渡缘斋”。
“工作内容，”简清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言简意赅地解释，“协助处理一些…特殊事件。比如，与刚才那位‘阿婆’沟通，了解她的诉求。”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湿冷狼狈的衣着，“包吃，”他指向操作区，“包住，”他的目光投向吧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通往二楼的狭窄木质楼梯，“楼上阁楼。”
包吃？包住？！
这两个词像惊雷一样在姜小柠耳边炸响！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简清。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去了反应能力，大脑一片空白。
“薪…薪水呢？”她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惶恐和卑微问出了口。问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种时候，有地方收留，有饭吃，己经是天大的恩赐，她还敢问薪水？
“试用期一个月，两千。”简清报出一个数字，不高不低，甚至低于这座城市的最低工资标准，但对于此刻走投无路的姜小柠来说，不啻于天籁。“转正后视情况调整。”
两千！包吃包住！姜小柠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涌上了脸颊。她不用露宿街头了！不用去求冯励辰或者看同学脸色了！哪怕这工作听起来诡异得离谱——“协助处理特殊事件”？和鬼魂沟通？但…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让她做什么都行！
“我…我愿意！”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生怕晚一秒对方就反悔。她甚至没问具体要做什么，也没问这“特殊事件”有多危险。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疑虑和恐惧。
简清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敲定了一笔微不足道的买卖。“现在能上岗吗？”
“能！能！”姜小柠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她现在除了身上这套湿冷的衣服和门卫室里那点可怜的家当，一无所有。
“去门卫室取你的东西。”简清示意了一下门口，“然后上来。”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回到吧台后，拿起那块白布，继续擦拭那个似乎永远一尘不染的青瓷杯。仿佛刚才只是招了一个普通的洗碗工。
姜小柠晕乎乎地站起来，感觉脚下像踩了棉花。巨大的转折来得太快太不真实。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渡缘斋，奔向筒子楼的门卫室。门卫大爷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嘟囔着“拖欠房租还有脸来”，把一个半旧的、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和一个装着脸盆牙刷的塑料桶塞给她。
她拖着沉重的行李，像拖着一个不堪重负的过去，再次回到那条窄巷深处。推开“渡缘斋”的门，暖黄的光和草木清香再次包裹住她，这一次，却带上了不同的意义。
简清己经不在吧台后。她迟疑了一下，拖着蛇皮袋，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个狭窄的楼梯。楼梯是原木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楼梯口很窄，仅容一人通过，光线昏暗。
爬上楼梯，眼前豁然开朗。
阁楼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干净得多。屋顶是倾斜的，最高处大概有两米多，最低处也有近一米八，不会让人觉得压抑。屋顶开了两扇小小的、嵌着玻璃的老虎窗，此刻正有清冷的日光透进来，照亮了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和楼下一样的草木清香，还混合着一种阳光晒过松木的味道。
阁楼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靠里墙的位置铺着一张宽大的、低矮的榻榻米，上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素色的棉麻被褥，看起来干净而舒适。榻榻米旁边是一个小小的矮几。靠近老虎窗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原木书桌和一把同样材质的椅子。书桌一角，一盏造型古朴的黄铜台灯静静立着。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简洁，空旷，却异常整洁，带着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感。
简清正背对着她，站在书桌前，似乎在整理什么。听到动静，他转过身。
“你的地方。”他指了指那张榻榻米和书桌区域，“洗手间在楼下后巷尽头，公用。楼下有热水可以洗漱。”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交代着最基本的事项。
姜小柠看着那张干净柔软的榻榻米，再看看自己手里肮脏沉重的蛇皮袋和塑料桶，一股强烈的自惭形秽涌了上来。她局促地站在原地，不敢挪动脚步，生怕自己身上的污浊和落魄弄脏了这片净土。
“把东西放下。”简清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窘迫，或者说并不在意。他走到楼梯口旁边的墙边，那里有一个嵌入式的壁柜。他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转身递向她。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暗红色丝线编织的绳结，只有拇指大小，样式古朴奇特，像某种抽象的符文。绳结中央，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颜色温润、微微泛着暖黄色泽的石头，像是某种玉髓。
“戴着。”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姜小柠下意识地伸出冰冷的手。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枚小小的绳结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平和的暖意瞬间从指尖流遍全身！像是寒冷的冬夜突然靠近了温暖的壁炉，驱散了骨髓里的寒意，甚至连灵魂深处那因为长期“看见”而积累的阴冷郁结感，都被这股暖流温柔地熨帖、抚平了些许。所有的惶恐、不安、疲惫，仿佛都被这枚小小的绳结吸走了大半。
她怔怔地看着掌心的绳结，又抬头看向简清。他正垂眸看着她，深琥珀色的眼眸在透过老虎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透，却又深不见底。
“这是…？”
“护身符。”简清言简意赅，“以后随身戴着，别离身。尤其晚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那么惊惶的脸，“这里…晚上可能会有点‘吵’。戴着它，能让你睡安稳些。”
晚上会“吵”？姜小柠的心又提了起来。她当然明白这“吵”意味着什么。她握紧了手中温热的绳结，那暖意似乎给了她一丝勇气。她重重点头：“嗯！谢谢老板！” 她笨拙地想要把绳结挂在脖子上，但湿冷的手指有些僵硬，绳结的扣子又小，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简清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一丝压迫感。姜小柠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他伸出手，修长干净的手指轻易地捻起绳结两端的细绳。他的动作很快，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后颈冰凉的皮肤。那触感微凉，带着一种奇特的、属于草木的清冽气息，却让姜小柠像被烫到一样，身体瞬间僵硬，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
咔哒。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绳结的搭扣扣好了。那枚温润的小石头，正贴在她锁骨下方的皮肤上，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简清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收拾一下。”他转身走向楼梯口，声音从下方传来，“半个小时后，下楼吃饭。”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方。
阁楼里只剩下姜小柠一个人。她站在原地，一手按着胸口那枚温热的护身符，一手还提着肮脏的蛇皮袋。鼻尖是干净的草木香和阳光的味道，身下是光洁的木地板，眼前是整洁的书桌和柔软的床铺。门外，是那个神秘莫测、却给了她栖身之所和一丝奇异安全感的老板。
巨大的不真实感再次袭来，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知未来的迷茫恐惧。她慢慢松开蛇皮袋，走到榻榻米边，小心翼翼地坐下。身下的垫子柔软而富有弹性。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护身符，暖黄色的石头在透过老虎窗的光线下，内里仿佛有极细微的光点在缓缓流动。
她把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一缕光。
“灵异事件调查助理…”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古怪的头衔，声音在空旷安静的阁楼里显得格外清晰。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但在这个小小的、温暖的阁楼里，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和诡异可能的世界，正缓缓向她敞开大门。而她，除了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