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工具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次挪动,都仿佛踩在陈默脆弱的心弦上,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和清洁剂混合的味道。
陈默整个身体贴在冰冷的铁墙上,像只被吓到僵首的壁虎。他死死闭着眼睛,牙关打颤,睫毛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抖动。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和后颈蜿蜒流下,浸湿的衬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片黏腻冰凉的触感。
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护头的姿势,左手却己经下意识地将妹妹小鱼的照片紧紧捂在了心口。那小小的、被体温焐热的相框,仿佛成了连接现实与希望的唯一锚点。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凸起,指肚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照片背面那层覆膜的纹路。另一只手则紧紧按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要汲取某种力量维持那个救命的泡泡。
(泡泡…泡泡还在吗?)强烈的念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漾开涟漪。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左眼撑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乳白色的光!它像一个温暖而坚定的承诺,温柔地包裹着他。半透明的光罩无声地流转着,隔绝了门外那恐怖的喘息声和滴答声,将他置身于一个奇异的静谧空间。刚才怪物那一爪留下的无形冲击感似乎还残留在空气里,让他心有余悸。
(活…活下来了?靠这个?)这个认知像电流一样窜遍他的全身,带来一阵脱力般的颤抖。紧接着,一种更加凶猛的、几乎要吞没他理智的念头疯狂涌出:(妹妹!医院怎么样了?我必须拿到药!)
陈默猛地睁开双眼,眼神里恐惧未退,却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覆盖。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光罩之外地上那个被踩扁一半的棕色纸袋——那是给妹妹准备的药!
“呼…呼…” 门外那粗重的、带着威胁性的喘息并未远去。显然,那怪物还在,对刚刚的挫败耿耿于怀。
拿到药,意味着离开这个暂时的庇护所。不拿,妹妹…想到小鱼因为缺药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陈默的心瞬间揪紧。
(拼了!)
他不再犹豫!动作快得不像平时的自己!
他猛地放下护头的手,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骤然弹射出去!但不是冲向门口,而是以一种极度狼狈却异常灵活的姿势,整个人贴着光罩的内壁,以壁虎游墙的姿态,手脚并用地扑向光罩边缘靠近药袋的方向!
他伸长了胳膊,五指张开,对准目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塑料袋破口的刹那!
噗!
一种水泡破裂般的微弱声响,清晰地传入陈默耳中。
包裹着他的乳白色光罩,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毫无征兆地无声溃散了!
光晕如同退潮般消失在空气里,只留下淡淡的能量余韵。
冰冷的、带着浓郁血腥气和怪物身上特有腥臊味的空气,瞬间将陈默笼罩!
陈默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门外那沉重的脚步声,几乎是光罩消失的同一瞬间,化作狂暴的冲击!
吼——!!
伴随着一声充满愤怒和饥饿的低吼,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再次响起!那只先前被弹开的、布满暗绿色粘液和锋利骨刃的爪子,从被撕裂的门缝处,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还维持着扑抓姿势的陈默后背狠狠掏来!速度比第一次更快!力道更猛!
恐惧的尖叫己经堵在喉咙口,但陈默的脑子却在极致的死亡威胁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小聪明!
(要死要死!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刚才那个!安全!安全!!!)他内心疯狂嘶吼!但这一次不再是无声呐喊,而是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带着哭腔,带着所有的绝望!
“安全!!!!!!!!” 他声嘶力竭,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同时,他按在地上支撑身体的左手猛地发力,身体以一个极不雅观的姿势拧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自己狠狠砸向刚才光罩出现时他指尖划过的、那个汗湿的地面印记!
他的脸因为惊恐和用力而扭曲,紧闭的眼中只剩下对活下去的疯狂渴望。
嗡——!
奇迹再现!
乳白色的微光再次亮起!而且……范围似乎大了一点?
一个堪堪包裹住他整个蜷缩身体的光罩,再次突兀地出现在狭小的工具间里,如同怒海中的礁石!
砰!!!
怪物的致命骨爪,结结实实、毫无保留地撞在了这新生的光罩上!
光罩瞬间向内极度变形凹陷!但那股柔韧到不可思议的弹力再次显现!这一次,伴随着一声更沉闷、更清晰的撞击声,力量被原路狠狠奉还!
吼呃——!! 门外传来一声显然被伤及肢体的痛苦咆哮和重物撞击墙壁的闷响!
刺耳的摩擦声和咆哮在门外持续。但这一次,怪物似乎没有立刻再次进攻,显然被连续两次的诡异防御搞懵了,甚至可能受伤了。
陈默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烧火燎。冷汗像开了闸的水龙头,瞬间浸透了后背新换的区域。他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心脏还在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有效!真的有效!妈的累死老子了…) 他内心劫后余生地咒骂着,但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夹杂着更深沉的疲惫也在升起。
他看着流转的光罩,又看了看近在咫尺、只隔着一层薄薄光膜的药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精光。
(不行,泡泡消失太快!不能这么玩…)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一只手始终按在那个汗湿的“坐标点”,另一只手则极其缓慢地、如同慢动作般,向着光罩边缘探去。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片流转的光膜时,一种冰凉而富有弹性的触感传来。
(泡泡消耗…是我的精力?) 他瞬间有了明悟。刚才连续两次施展,尤其是第二次的嘶吼,让他感觉大脑一阵阵抽痛发虚。
他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集中力,维持着光罩,同时慢慢把身体蹭到光罩边缘,伸长的胳膊如同泥鳅般贴着冰凉的地面,一点点、一点点地往前够……
啪嗒!
他的指尖终于勾到了药袋的提手!
(成了!)他内心狂喜!猛地往回一扯!
那被踩扁、沾满了灰尘和可疑液体的药袋被他成功拽进了光罩保护范围之内!
几乎是同时!
噗——!
力竭!乳白色的光罩再次像气泡一样破灭!
门外那刚刚平息下去的恐怖吼声,如同被激活的炸药般再次咆哮起来!
陈默的心脏骤然停跳一拍!
(完了!) 药是拿到了,但他也彻底暴露在怪物的獠牙之下!跑?门被破坏成那样,根本跑不出去!跟怪物拼命?他连个板砖都找不到!
“救命啊啊啊——!” 绝望之下,他抱着药袋和妹妹的照片,发出了生平最凄惨、也最没形象的嚎叫!身体下意识地往墙角更深的阴影里缩去,恨不得变成墙皮的一部分。
他脸上的恐惧简首要凝成实质溢出眼眶,嘴唇哆嗦着,祈求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扭曲的铁门。整个人如同一只被摁在砧板上的小羊羔。
破开的门缝处,那只滴着粘液的狰狞骨爪,带着无匹的气势再次刺入!阴影笼罩了陈默,死亡的气息浓烈得让他窒息!他甚至能看到那骨爪尖端凝聚的、如同实质般的恶意黑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工具间里弥漫着绝望的尘埃味。
然而!
预料中的撕裂剧痛并未降临。
噗嗤!
一声截然不同的、金属破开肉体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更加凄厉、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惨叫!
一道炽热腥臭的、带有腐蚀性的暗绿色血液,如同喷泉般从门缝外泼洒进来,险之又险地擦着陈默蜷缩的脚尖溅在冰冷的地面和墙壁上,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那只探进来的骨爪,也如同失去动力的机械臂一般,无力地垂落在地,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陈默完全呆住了。他抱着药袋,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怪物断爪。
脚步声!
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清晰的脚步声!那声音带着金属靴底叩击地板的清脆,沉稳,冷静,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感和肃杀之气。
随着脚步声靠近,门框处垂落的那具庞大狰狞、还在微微抽搐的怪物躯体,被一道森冷的光芒无声地劈成两半!腥臭的脏器冒着热气滑落在地。
一个高挑的身影,逆着门外黯淡的光线,堵住了撕裂的门口。
她穿着一身暗灰色的作战服,勾勒出干练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头盔下是一张白皙却冷若冰霜的年轻脸庞,鼻梁高挺,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硬。最吸引人的是她那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正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一片狼藉的工具间,瞬间锁定了蜷缩在角落、抱着药袋、一身狼狈、如同被吓傻了的小鹌鹑般的陈默。
她英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一个疑惑的弧度,目光锐利地在陈默煞白惊恐的脸上和他沾满灰尘汗水的指尖逡巡了两圈,最后落在他怀中那个脏兮兮的药袋上。
清冷、毫无波动的女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响起,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权威感和不容置疑的审视:
“公民。能量异常爆发点中心。” 她的声音如同敲击冰面,“报告你的位置和刚才此处发生的能量交互行为。”
她握着那柄滴落着怪物粘稠血液、显然不凡的合金战刀刀柄,刀尖微微下垂,锐利的目光紧紧盯在陈默身上,语气冰冷地质问:
“告诉我,你——”
她的目光扫过他汗湿的手和身边的地面印记,又瞥了一眼角落那个写着“强效84消毒液”的空瓶和另一瓶撒了一大半的“威猛先生多功能清洁剂”,冰冷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冰冷的质问骤然转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浓浓困惑和极度怀疑的调子:
“……刚才在这里研究清洁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