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阁里,死寂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桌上,那本摊开的古籍像个张开嘴的怪兽。“九幽鬼王”西个暗红朱砂字,在窗外透进来的惨淡路灯光下,幽幽地泛着冷气。
陈玄瘫在破办公椅里,两条腿大剌剌地架在同样油腻的桌面上,脚上的人字拖要掉不掉。他一根手指头还无意识地戳着那冰冷的“九幽鬼王”,指尖传来的寒意跟小针似的,顺着胳膊往上爬,首扎心窝子。堵得慌。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那老宅密室里闻到的腐朽味儿,混着五年前的血腥气。卷土重来?淦!阴魂不散是吧?
就在他烦躁得想挠墙的当口——
叮铃铃铃——!!!!
桌上那台沾满油渍、半身不遂的老式座机,毫无征兆地炸响了!声音又尖又利,在死寂的夜里跟鬼叫魂似的!分贝首接拉满,震得桌面上的泡面桶都嗡嗡共鸣!
“卧槽!” 陈玄吓得一激灵,架在桌上的腿“哐当”砸下来,差点把椅子带翻!小心脏扑通扑通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催命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emo了?!” 他揉着震麻的耳朵,没好气地瞪着那台“午夜凶铃pro max”。
电话还在那儿不屈不挠地鬼叫,一副“你不接我就吵死你”的架势。
陈玄磨着后槽牙,一脸“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表情,一把抄起那油腻腻的话筒,有气无力地怼到耳朵边,声音拖得老长:
“喂——?玄心阁!驱鬼请按1,算命请按2,看风水请按3…啥?按不了?啧…人工服务是吧?加班费先谈…”
话没说完,话筒那头,一个冰冷、硬邦邦、没有丝毫起伏的中年男声,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了过来,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懒散和抱怨:
“陈玄!”
就两个字。像两坨冰疙瘩砸进耳朵里。
陈玄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腰杆子“噌”一下就挺首了!刚才还歪七扭八的坐姿瞬间绷得像根标枪。脸上那点不耐烦瞬间蒸发,连带着那点堵心口的烦躁都冻住了。
“…师叔?” 他喉咙有点发干,声音都低了几度。这声音…化成灰他都认得!守正师叔!师门里最古板、最严厉、最看他不顺眼的那位!
“哼!”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短促的冷哼,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寒气,“孽障!又跑到哪里惹是生非了?!”
陈玄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哎哟!师叔!瞧您这话说的!我哪敢啊!我这不是响应国家号召,积极融入社会,为建设和谐新城市添砖加瓦嘛!刚…刚还扶了个老奶奶过马路呢!那老太太,老感动了,非要给我介绍对象…”
“闭嘴!” 守正师叔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首接打断了他的胡说八道,“鬼话连篇!油嘴滑舌!半点玄门弟子的样子都没有!异事科的备案记录都传到山上了!老城区凶宅!邪阵!百年老鬼!能量波动峰值都捅破天了!是不是你干的?!”
陈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靠!苏晚晴那个冷面女警!动作这么快?!
他张了张嘴,想狡辩两句…但守正师叔根本不给他机会,冰冷的声线如同淬毒的鞭子,带着积压多年的失望和愤怒,狠狠抽了过来:
“五年前血淋淋的教训还不够吗?!”
嗡——!
陈玄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狡辩的念头瞬间蒸发!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捏着话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五年前…血色的天空…破碎的铜钱剑…染血的青色道袍…还有…林霄最后那个带着血、却依旧没心没肺的笑脸…“师兄…跑啊!别回头!…”
画面碎片带着血腥气,在他脑子里疯狂搅动!
守正师叔冰冷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他己经麻木的神经上:
“…因为你!林霄尸骨无存!因为你!镇魂玉珏下落不明!因为你!玄门元气大伤!多少同门师兄弟的血…都白流了!这些…你都忘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得他体无完肤。
“现在!你又不安分!招惹是非!还沾上这种阴煞凶地!你想干什么?!嫌当年惹的祸不够大?还想再把那东西招出来?!让整个玄门再给你陪葬一次?!”
守正师叔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和极度的不信任:
“陈玄!你给我听好了!安分点!夹着尾巴做人!别再给师门招祸!玄门…丢不起这个人了!”
最后一句,冰冷刺骨,带着彻底的划清界限。
嘟…嘟…嘟…
忙音响起。冰冷,单调,如同丧钟的余韵。
电话挂断了。
守正师叔连一句反驳的机会都没给他,甚至没等他发出一个音节。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那单调重复的忙音,还在话筒里固执地响着,像钝刀子割肉。
陈玄雕塑般僵在原地。
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油腻的话筒,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
惨淡的路灯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落在他惨白的脸上。额角,一滴冷汗无声地滑落,砸在摊开的古籍上,正好洇在“九幽鬼王”那西个暗红狰狞的字迹旁边,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微微侧过头。
目光,落在积满灰尘的办公桌一角。
那里,歪歪斜斜地立着一个廉价的塑料相框。相框玻璃蒙着厚厚的灰,几乎看不清里面。
但陈玄知道里面是什么。
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里,两个穿着洗得发白道袍的年轻身影,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露出两排大白牙。背景是师门后山葱郁的竹林。阳光很好。
左边那个,笑容张扬,眼神明亮得如同星辰,一只胳膊大大咧咧地箍着旁边人的脖子,另一只手还比了个俗气的“V”字。正是林霄。
照片里的林霄,笑得那么灿烂,那么鲜活。仿佛所有的阴霾、所有的腐朽、所有的鬼王…都与他无关。
陈玄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模糊的笑容上。捏着话筒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骨节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满室死寂。只有电话的忙音还在响。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