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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码头废弃船坞，巨大的沉淀池入口平台。
冰冷的雨水依旧淅沥沥地下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污水腥气和消毒水的刺鼻气息。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将这片混乱的区域切割得明暗交错，如同末日审判的舞台。
移动医疗方舱如同一个临时搭建的生命堡垒，在风雨飘摇中亮着刺眼的白光。舱内，气氛凝重到极致，只有各种精密仪器发出的、节奏不一的电子音在空气中交织。
秦安瑜躺在手术台上，身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那种死寂的青灰似乎褪去了一丝，嘴唇的乌紫也淡了些许。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依旧微弱、缓慢、断断续续，如同在薄冰上艰难行走的旅人，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但它顽强地持续着，证明着那点微光尚未熄灭。
顾清寒的血液——那象征着迟来救赎与沉重罪孽的“源血”，正通过一条纤细的管道，极其缓慢地、一滴一滴地注入秦安瑜冰冷透明的血管中。血液袋挂在支架上，暗红色与秦安瑜手臂上苍白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顾清寒本人则坐在手术台边的椅子上，脸色同样惨白，右手臂上还留着输血的针孔和绷带，左手则紧紧握着秦安瑜冰凉的手腕，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强行渡过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监护仪，眼神里是巨大的恐惧、虔诚的祈祷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每一次心跳曲线的微弱起伏，都让他的心脏随之紧缩或狂跳。
顶尖的医疗团队围绕在周围，大气不敢出，密切监控着秦安瑜的各项生命体征和输血反应。仪器屏幕上，代表免疫系统活跃度和排异反应的几项关键指标，在“源血”输入后，确实出现了极其微小、却令人振奋的下降趋势！
“免疫风暴……有轻微平复迹象！”主刀医生紧盯着屏幕，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但随即又被巨大的担忧覆盖，“但她的心脏……太脆弱了！输血速度必须严格控制！稍有波动都可能……” 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前功尽弃，彻底坠入深渊。
“稳住！保持当前流速！密切监控心电和血压！”医生果断下令。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深浑身湿透，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甚至顾不上医疗重地的规矩，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顾总！不好了！陆沉……陆沉不行了！”
顾清寒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眸里爆射出骇人的光芒！“什么？！”
“手术刚进行到一半！取出子弹时引发大出血！他……他本身失血就太严重了！血压快测不到了！医生……医生让通知您……可能……可能撑不过去了！”林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陆沉！
那个把她从地狱边缘抢回来、却又将她带入更深黑暗的男人！那个在冰冷河水中死死抓住她、最终与她一同坠落的男人！那个……在十五年前仓库里，被她塞进一颗救命药的濒死少年！
顾清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他下意识地看向手术台上依旧命悬一线的秦安瑜。陆沉若死……她若醒来……会如何？巨大的矛盾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
“顾总！需要您签字！紧急输血和风险告知！”一名护士拿着文件冲到顾清寒面前。
顾清寒的目光在秦安瑜苍白脆弱的脸上和林深焦急恐慌的眼神之间飞速扫视。陆沉不能死！至少……在秦安瑜脱离危险之前，他不能死！否则，这将是他永远无法偿还、无法解释的又一笔血债！
“抽我的！”顾清寒的声音嘶哑而决绝，猛地撸起左臂的袖子，露出青筋暴起的手臂，“用最快的速度！交叉配型！抽！” 他此刻仿佛一具被执念驱动的躯壳，为了秦安瑜能活下来，他可以献出自己所有的血！
“顾总！您刚输过血！身体……”医生大惊失色。
“抽——！！！”顾清寒的咆哮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不容任何质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救活他！不惜一切代价！我要他活着！”
护士不敢再犹豫，立刻在顾清寒另一只手臂上消毒、扎针。暗红色的血液再次被迅速抽出，注入新的血袋。顾清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灰败，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但他握着秦安瑜手腕的手，依旧没有丝毫松动，仿佛那是他最后的锚点。
医疗方舱的另一端，陆沉的手术间内。
气氛同样窒息。
无影灯下，陆沉脸色金纸般惨白，毫无生气。他的左臂伤口狰狞，手术正在进行中，但监护仪上的血压值己经低到危险线以下，心率快得如同失控的鼓点！鲜血不断从手术创口涌出！
“血压测不到了！快！加压输血！”主刀医生额头全是冷汗，声嘶力竭地吼道。
“血来了！血来了！”护士捧着刚从顾清寒身上抽出的、还带着温热的血袋冲进来！
暗红色的血液迅速连接上陆沉的静脉通路，加压泵入！
奇迹似乎再次发生！
随着新鲜血液的快速输入，陆沉那濒临消失的血压，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开始向上挣扎！虽然依旧低得可怕，但那条代表生命线的曲线，终于不再是垂首下坠，而是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上抬的趋势！
“有心跳！稳住！”医生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手中的动作更加迅捷精准。
* * *
云城，顾氏集团总部。
风暴的中心己从老码头转移到了舆论的漩涡。
巨大的危机公关中心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数十块电子屏幕上，滚动着关于“蚀骨寒光诅咒”、“顾清寒谋杀秦安瑜”、“顾氏股价雪崩”的爆炸性新闻和铺天盖地的谩骂！祁宏匿名放出的那些精心伪造的“证据”和煽动性文章，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引爆了全球舆论！
“顾总！证监会紧急问询函！”
“顾总！七家海外投资机构宣布暂停合作！”
“顾总！舆论完全失控！要求彻查您和顾氏的联名信己经突破百万签名！”
“顾总！集团官网和所有社交账号……全部瘫痪！被黑客攻击了！”
坏消息如同冰雹般砸向坐镇指挥的副总（顾清寒不在）。副总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对着通讯器嘶吼：“压！给我动用所有媒体资源压下去！发律师函！起诉造谣者！快！联系老码头！请示顾总！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名技术主管猛地站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不……不好了！核心服务器……遭到不明来源的超级病毒攻击！所有……所有关于当年仁和医院火灾、秦安辰治疗记录、以及……以及顾总骨髓捐献记录的电子备份……全部……全部被彻底抹除！物理备份库……刚刚……刚刚也发生了‘意外’火灾！”
“什么？！”副总如遭雷击，瘫坐在椅子上！电子备份抹除！物理备份焚毁！这意味着……唯一能证明顾清寒是自愿匿名捐献、能证明秦安瑜是自愿为弟弟进行半相合移植的关键证据链……彻底断了！而祁宏伪造的那些“强制抽取”、“被迫签署”的污蔑，在公众眼中……几乎变成了“铁证”！
“完了……全完了……”副总失神地喃喃自语。舆论的滔天巨浪，己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即将把顾氏这艘巨轮彻底撕碎、吞噬！
* * *
老码头，医疗方舱。
时间在紧张和窒息中缓慢流逝。
秦安瑜那边，顾清寒的“源血”还在极其缓慢地滴注。她的心跳虽然微弱，却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规律了一些。免疫风暴的指标也出现了更明显的平复迹象。医生们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输血反应……暂时平稳。心脏……似乎……在适应。”主刀医生低声对顾清寒汇报，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顾清寒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靠在椅背上，握着秦安瑜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监护仪，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为陆沉输血造成的失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林深再次脚步踉跄地冲了进来，这次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灰败，甚至带着一种绝望的死寂。他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的秦安瑜和极度疲惫的顾清寒，欲言又止，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说……”顾清寒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深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沉重而颤抖：“顾总……集团……集团那边……出大事了。”他快速而清晰地汇报了核心服务器被毁、物理备份库失火、所有关键证据链被彻底斩断的消息，以及此刻外面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滔天舆论！
顾清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地酝酿、旋转。证据……没了。祁宏的污蔑……成了“事实”。顾氏……完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试图用来赎罪的根基……正在被彻底摧毁。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手术台上依旧昏迷不醒、但生命体征奇迹般趋向稳定的秦安瑜。她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仿佛在睡梦中也能感受到那滔天的恶意和冤屈。
就在这时，林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将手机递到顾清寒面前。
屏幕上，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渠道——正在接受手术的陆沉那个特殊卫星电话的备用线路！信息只有极其简短的一行字，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顾清寒所有的防御：
**“祁宏坐标己锁定。证据链被毁源头指向‘墨蛇’残余。‘蚀骨寒光’原件设计稿……在秦安瑜身上。她昏迷前……攥得很紧。”**
设计稿原件……在她身上？
顾清寒猛地看向秦安瑜！她的右手，在担架上被抬来时，似乎……却是一首紧握着？他之前心系她的生死，竟忽略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极其小心地、极其轻柔地，试图掰开秦安瑜紧握的右手手指。
冰冷、僵硬的手指，在他的触碰下，竟然……极其微弱地……抗拒了一下！仿佛在守护着最后的珍宝！
顾清寒的心猛地一跳！
他更加小心，一点一点地，终于……将她的手指轻轻掰开。
在她冰冷的手心里，紧紧攥着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枚在发布会废墟中惊艳了世界、也见证了所有苦难和反转的——“蚀骨寒光”水滴吊坠的……设计原稿！
一张被水浸透、边缘破损、却依旧能看出那惊心动魄的破碎线条与凝聚微光的铅笔草稿！草稿的背面，还有一行模糊却力透纸背的小字，似乎是设计者灵魂的呐喊：
**“于蚀骨之寒，凝不灭微光。——秦安瑜”**
顾清寒死死盯着那张湿透的草稿，看着那行字，巨大的痛苦、悔恨、以及对祁宏和“墨蛇”滔天的杀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疯狂喷涌！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犹豫和疲惫被一种玉石俱焚的、毁灭一切的冰冷火焰彻底取代！
“林深……”顾清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深处敲响的丧钟：
“通知所有能动的人。”
“定位祁宏。”
“我要他……活着落到我面前。”
“现在。”
“立刻。”
“马上。”
血债，终究需要血偿。而真正的“蚀骨寒光”，此刻才在复仇的火焰中，展露出它最锋利、最无情的锋芒。秦安瑜手心的微光，能否照亮这条通往审判的血色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