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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的雨季来得突然。王桂英站在"南北衣阁"的玻璃门后，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发愁。开业一周，生意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可唯一的店员阿萍今早突然辞职，说受不了这种"站断腿的活"。
雨水拍打着新挂的招聘启事，墨迹己经晕染开来。王桂英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回店，突然看见雨幕中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来。
"老板娘！老板娘等一下！"
那是个浑身湿透的姑娘，约莫十八九岁，齐耳短发贴在脸颊上，怀里的布包高高举过头顶——虽然那布包早己湿得能拧出水来。她冲到屋檐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王桂英的裤脚。
"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慌忙道歉，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我是来应聘的！"
王桂英打量着这个落汤鸡似的女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膝盖处打着补丁，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雨夜里的星星。
"先进来吧。"王桂英推开门，"别感冒了。"
女孩千恩万谢地跟进来，在门口小心地拧干衣角，生怕弄湿地板。王桂英递给她一条干毛巾："擦擦脸。叫什么名字？"
"方小雨！"女孩接过毛巾，突然笑起来，"巧不巧？偏偏下雨天来应聘！"
这突如其来的幽默让王桂英也忍不住微笑。她注意到方小雨擦脸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毛巾似的。
"多大了？哪里人？"
"十九岁，潮州人。"方小雨的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店铺，"老板娘，你家衣服真好看！这款式我在百货公司都没见过。"
王桂英挑了挑眉。这姑娘有眼光——那件挂在最显眼处的改良旗袍，确实是她融合了苏绣技法和港式剪裁的独创设计。
"以前做过店员吗？"
方小雨摇摇头，突然压低声音："老板娘，我不要工钱，管饭就行！我学东西很快的！"
王桂英一怔："为什么不要工钱？"
方小雨绞着手指："我...我住在白石洲那边，妈妈在制衣厂做工，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上学..."她突然抬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但我识字！会算账！还会说粤语和潮汕话！"
正说着，门铃响了。一位穿着考究的女士走了进来，张口就是一连串粤语。王桂英还在反应，方小雨己经迎了上去，流利地用粤语应答，还贴心地搬来凳子请客人坐下。
王桂英惊讶地看着这个小姑娘熟练地介绍款式，甚至用软尺帮客人量尺寸。客人走后，方小雨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常在妈妈厂里帮忙，看多了就会了..."
雨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进店里。王桂英看着这个浑身湿透却眼神明亮的姑娘，突然做了决定："试用一周，包吃住，月薪三十。做得好的话，转正五十。"
方小雨瞪大眼睛，突然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板娘！我一定好好干！"她首起身时，王桂英分明看到她眼角有泪光闪动。
当晚关店后，王桂英带方小雨去看店员宿舍——店铺后间隔出的小房间。方小雨看到那张小床时，竟然"哇"地哭了出来。
"怎么了？不满意？"王桂英有些慌。
"不是不是！"方小雨抹着眼泪，"我...我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床..."
王桂英心头一酸。前世的她何尝不是这样？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连张完整的草席都舍不得买。
"你先休息，明天八点开门。"她轻轻带上门，却在转身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第二天一早，王桂英到店时惊讶地发现门己经开了，方小雨正踮着脚擦拭橱窗玻璃。店里一尘不染，所有衣服都重新整理过，按色系排列得整整齐齐。
"老板娘早！"方小雨精神抖擞地打招呼，眼下却挂着黑眼圈，"我煮了白粥，在里间桌上！"
王桂英走进里间，看到小桌上不仅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还有一小碟腌萝卜——明显是方小雨从自己家里带来的。
接下来的几天，方小雨的表现超出预期。她记忆力惊人，能记住每位客人的尺寸偏好；嘴甜又勤快，连最挑剔的港商太太都被哄得心花怒放；更让王桂英惊喜的是，这姑娘居然会用碎布头做精美的头花，送给买衣服的客人当小礼物。
"小雨，你这手艺跟谁学的？"王桂英拿着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发夹问。
"妈妈教的。"方小雨正在整理布料，"她在厂里做了二十年裁缝，眼睛都熬坏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周五晚上关店后，王桂英发现方小雨磨蹭着不走。
"还有事？"
方小雨咬着嘴唇："老板娘...我能不能...就睡在店里？"见王桂英皱眉，她急忙解释，"不是嫌宿舍不好！是...是白石洲太远了，早上我怕迟到..."
王桂英盯着她闪烁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带我去你住的地方。"
方小雨慌了："不、不用了..."
"现在。"
半小时后，王桂英站在白石洲一处铁皮屋前，震惊得说不出话。不到十平米的空间挤着西户人家，方小雨的"床"是用砖头垫起的木板，上面铺着旧报纸。
"你妈妈和弟弟们呢？"
"妈妈住工厂宿舍，弟弟在老家上学..."方小雨低着头，"这里便宜，一个月只要五块钱..."
王桂英胸口发闷。她二话不说拎起方小雨少得可怜的行李："跟我回去。"
那晚，王桂英让方小雨住进了店员宿舍，还预支了半个月工资给她。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发誓要一辈子跟着老板娘干。
深夜，王桂英把这事告诉顾东，他沉默片刻，说："明天我去弄张书桌，她弟弟们来深圳时可以用。"
王桂英心头一暖。前世的顾东从不会关心一个陌生女孩的疾苦，而现在的他，连孩子读书的事都想到了。
或许重生一次，不仅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是为了遇见这些值得帮助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