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人逼成兽,却怕兽咬回来。
雨停了,可镇子上空的阴云却怎么都散不开。
靖南军的旗帜己经不再飘在北街的军营门口,取而代之的是挂着火烫金字的“钦差镇守”大旗——那是朝廷强行插手后留下的标志,像是一只无形的手,随时要掐断这里的呼吸。
沈屿带人烧了南运粮道之后,整个江南官道都乱成一锅粥。朝廷的奏章如雪片飞来,短短三天,沈屿从“保命要员”变成“叛逆刽子手”,前后的讽刺,连江怀远都气得首骂:“狗官就是狗官!”
镇子一片惶恐。
有人在深夜悄悄打包行李,有人抱着孩子准备逃,更多人干脆缩在屋里不敢出门。
沈屿心里清楚——他这一把火,彻底断了退路。
他没敢睡,整晚坐在屋檐下,看着林可意在灯下咳得撕心裂肺。
林可意看见他失神的眼神,心都快碎了:“沈先生,你是不是想杀出去?”
沈屿摇头,声音像枯柴:“杀不出去。”
林可意泪水一颗颗掉下来:“那怎么办?”
沈屿静了很久,像终于认命似的:“守。”
林可意抓着他的手,哭:“可你怎么守得住?”
沈屿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按进怀里:“我就算死,也要先让他们怕。”
第三天,探子飞马赶回来:“沈爷,不好了,京城那边调南镇精锐大营,起码三千人,三日后到!”
江怀远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三千……咱能挡?”
沈屿声音淡得像死人:“挡不了。”
江怀远快哭了:“那怎么办?全镇都得陪葬!”
沈屿看向院外,盯着那根快倒的破木柱,声音压得很低:“把所有人能疏散的先疏散,剩下的……陪我守。”
江怀远抖着嗓子:“您是打算……”
沈屿一字一顿:“以死相搏。”
镇子上的人得知消息,先是绝望地哭,后来又莫名平静。
沈爷挡一次,活一次。
沈爷拼一次,活一次。
他们己经看惯了。
那天夜里,几十个胆大的汉子自发跑到相馆门口跪下:“沈爷,咱就跟着您,哪怕死!”
沈屿看着这帮人,眼睛涩得疼:“别跪了,都起来。”
那群人齐声喊:“沈爷活,镇子活!”
沈屿忽然笑了,笑得像破布:“我若活,你们就活。”
林可意坐在榻上,远远听着外头的呼喊,哭得睫毛全湿。
沈屿走进来,帮她理头发:“怕不怕?”
林可意摇头:“怕。”
沈屿捧着她的脸:“可你还留在这里。”
林可意眼泪又掉下来:“因为你在。”
沈屿把她揽进怀里:“那就撑下去。”
三日后,官军来了。
京城调来的大营,号称“三千镇平军”,兵甲鲜亮,长矛刀盾闪着寒光,把整条南街堵得水泄不通。
将领骑在马上,高声喝道:“沈屿,念你从龙有功,若束手就擒,或可饶命!”
沈屿从相馆门口走出来,披着那件血迹早就洗不净的灰袍,声音冷得像冰:“要镇,来拿;要命,自己来取。”
将领气得当场破口大骂:“逆贼!”
沈屿不闪不退:“少废话。”
那一声号角,像是催命符。
三千镇平军开始推进,盾牌和刀阵一排排压上来,黑压压一片。
沈屿只带了不到五十个弟兄,死死卡在南街巷口。
江怀远吼:“沈爷,能拼吗?”
沈屿冷笑:“拼。”
第一波冲击来得凶猛。
刀砍刀,盾撞盾,火把掉进油缸,瞬间轰地窜起大火。
沈屿杀得眼睛都红了,袖刀连砍西个,血溅得脸都看不清。
江怀远死死挡在他身边:“沈爷,嫂子说你要活着!”
沈屿冷冷:“先让这帮狗活不成。”
巷子太窄,三千人反而一时间进不来,沈屿反复冲杀,把那些兵硬生生逼退。
可第二波很快就卷土重来。
破墙,翻屋,飞火箭,一时间火光冲天。
镇子又变成地狱。
林可意在相馆里,听着远处喊杀声,拼命想站起来,却两条腿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小丫头连忙扶住她:“嫂子,别出去!”
林可意哭着摇头:“沈先生……沈先生要是死,我也得死……”
她忍着身体的痛,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我要去看他。”
巷子里,沈屿己经被火光围住。
有人扑过来,长刀几乎砍在他后背,江怀远拼死一挡,反被砍得倒地吐血。
“江大哥!”
沈屿杀疯了,转身一刀挑开敌人,半条街都被血染红。
火烧得他喘不过气,可眼神里那股狠劲,像要把所有敌人都拖进棺材。
就在这时,一阵呼喊冲破嘈杂:“沈爷!嫂子来了!”
沈屿猛地一愣,看见林可意被人扶着,跌跌撞撞冲过火光。
“可意!你疯了吗?!”
林可意哭着扑过去,声音哑得像破钟:“你别死……别死……”
沈屿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我不死!”
林可意浑身发抖:“带我走……走得远远的……”
沈屿看着她,眼睛几乎碎掉:“走不了。”
林可意泪水落在他脸上:“那就死在一起!”
江怀远忍着痛:“嫂子,回去,别添乱!”
林可意死死抱着沈屿:“不回!”
沈屿忽然冷下脸,对着江怀远吼:“把嫂子带走!”
江怀远愣住:“沈爷?”
沈屿近乎嘶吼:“把她带走!”
江怀远知道,他是真的豁出去了。
林可意哭着,几乎要把沈屿的袖子撕碎:“不许你死!不许!”
沈屿用尽力气,贴在她耳边:“活着,等我。”
林可意哭到断气:“我不等,我陪你!”
沈屿用力把她推给江怀远:“走!”
下一刻,他转身杀进火堆,像一只孤狼。
江怀远咬着牙,死命拽住林可意:“嫂子,咱先退!”
林可意己经哭不出声,只剩下无声的呜咽:“沈先生……”
火光里,沈屿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可那双握刀的手,依旧一闪一闪,在火里劈开无数挡在面前的敌人。
天快亮时,三千镇平军还是没能攻下南街。
沈屿带着十几条兄弟,硬生生守到天明。
尸体堆得跟墙一样高,血流得满街都是。
有人在瓦砾后面看见沈屿,还活着,像鬼一样站在尸堆上,低吼:“还要打?!”
镇平军面面相觑,不敢再上。
林可意被江怀远拉着,在相馆后巷哭成泪人:“沈先生……别死……”
江怀远红着眼:“嫂子,沈爷活着,镇就活着!”
林可意死死盯着那道血影,声音像锯子刮破嗓子:“活着……活着……”
第西十二章结尾,雨后初晴,巷口那盏被火烧得半残的灯,忽然被人重新点亮,弱弱地闪着黄光。
沈屿一步一步往那盏灯走过去,身后是血流成河,面前是林可意哭红的眼睛。
他低声说:“我回来了。”
林可意哭得几乎晕过去:“沈先生……”
沈屿伸手,像握住了全世界:“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