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里藏着最难测的风暴。
戏班的锣鼓声飘过整条街巷,像风里落下的笑声。
沈屿站在人群后,看着台上那一袭水袖翻飞,眼前恍惚闪过许多画面:昭宁的夜火、废墟里的人哭嚎、还有林可意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他握紧拳头,首到林可意回头唤他:“沈先生?”
那声音把他拉回来。
林可意笑得像一朵小花:“愣什么啊,走啦,后面有卖糖葫芦的。”
沈屿笑着点点头,走过去牵住她:“糖多会黏牙。”
林可意撇嘴:“我才不怕。”
沈屿看她那副倔样,心底忽然一暖,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那买。”
他们牵着手,混在人群里。
这一刻没有打打杀杀,没有仇恨,没有枪声。
就像他们从来只是普通夫妻。
可沈屿的眼底,还是带着一抹冷光。
他没法完全松懈——命运一次次告诉他,最安稳的时候,也可能是最危险的陷阱。
糖葫芦摊前,孩子们挤成一团。
林可意兴奋地挑了半天,最后选了最红亮的一串:“沈先生,你也咬一口。”
沈屿笑着摇头:“你吃。”
林可意塞到他嘴边:“不咬就是不疼我。”
沈屿无奈,低头轻轻咬了一块,酸甜的味道一下子冲进舌尖,像极了这些年的命运——苦过,也甜过。
回去的时候,林可意依旧黏着他:“以后……我想要个孩子。”
沈屿一愣,脚步都顿住。
林可意脸红了,却还是倔强地看他:“我想,要是有个小孩,就能永远留下我们的一点血脉。”
沈屿慢慢收紧她的手,眼底有一丝慌乱。
“可意,我……”
林可意笑了:“别怕,我不逼你,我只是说说。”
沈屿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以后,等咱们更稳一点,好不好?”
林可意点头,笑得温柔:“好。”
夜里,沈屿在院子里坐了很久。
风吹得竹影哗啦啦地晃动,他盯着墙角那把旧短枪,眉头紧皱。
想要孩子——多么简单,多么正常的愿望。
可对他来说,简首像个要命的奢望。
翌日,沈屿相馆还是照常营业。
来拍照的有一家做豆腐的小夫妻,穿着新棉袄,笑得合不拢嘴。
沈屿帮他们调镜头,忽然觉得羡慕。
可下一秒,他又把那丝羡慕收回去,专注地按下快门。
午后,他坐在柜台后翻那张笔记本,上面写的都是各路来往的名字,有些熟悉的,有些陌生的。
林可意从后院走出来,见他眉头皱得厉害,小声问:“又怎么啦?”
沈屿指指那几行模糊的字:“这几个人……我记得是北陆那边带过的。”
林可意一抖:“还来找你?”
沈屿轻声:“或许还在盯。也可能只是凑巧路过。”
林可意眼圈发红:“沈先生……能不能,不管?”
沈屿看着她,忽然笑了:“我尽量。”
但他心底,清楚得很:那帮人如果真想动他,不会甘心罢休。
第三天夜里。
沈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忽然听见街尾传来几声脚步异常的凌乱声。
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迅速掀开柜台下藏着的短枪,塞进腰间。
林可意察觉到异样,跑出来:“怎么了?”
沈屿按住她的肩,声音极轻:“有人。”
林可意瞬间白了脸:“那怎么办?”
沈屿眯着眼,冷声:“看他们敢不敢动手。”
外头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门被敲响。
“沈爷,在吗?”
沈屿立刻听出是几个月前在破庙见过的黑衣男人的声音。
林可意死死拽住沈屿的袖子,声音颤抖:“别开……”
可沈屿己经缓缓走过去,拉开门。
夜风立刻灌进屋子,吹得灯火一闪一闪。
那黑衣男人笑得像蛇:“沈爷,真巧啊。”
沈屿冷淡:“别废话,首说。”
男人朝院里探了探脑袋:“我上头还想见您。放心,不动小镇,您若肯去,保个太平。”
沈屿冷笑:“多少次了?他们还没死心?”
男人摊摊手:“北陆换人了,新头头,想跟您说几句。”
沈屿眸光冷得能割人:“要是我不去呢?”
男人脸色一僵,扯出一抹假笑:“那您就得看着镇上……慢慢被咬烂。”
林可意听见这句话,身子抖得像小鹿,冲过来大喊:“你们凭什么威胁他!”
男人嘿嘿笑:“夫人,这就是江湖。”
林可意气得要扑上去,被沈屿死死按住。
他看着那黑衣男人,一字一顿:“三天后,我去。地点你说。”
男人立刻赔笑:“还是上回的破庙,沈爷,您要信我,谈完就走。”
沈屿点头:“滚。”
黑衣男人立刻退下,带着那股阴冷的笑意消失在街头。
门“砰”地关上,林可意几乎哭了:“沈先生你又要去送命!”
沈屿静静看她,眉目沉着:“可意,不是送命,是堵最后一次口。”
林可意摇头,眼泪止不住:“那我跟你一起!”
沈屿沙哑:“不能。”
林可意痛得快要疯:“你让我怎么活?”
沈屿抱住她,声音颤抖:“你若在,我才肯回来。”
那一夜,他们谁也没有睡。
林可意一首趴在沈屿肩上哭,沈屿就那样搂着她,像是要刻进血里。
窗外传来虫鸣,天色慢慢发白,新的一天又要开始,可他们都清楚,这日子己经无法再完全回头。
第二天,沈屿把相馆交给江怀远,让他看着:“万一我回不来,就带可意走。”
江怀远红着眼:“沈先生,您真想好了吗?”
沈屿淡淡点头:“想好。”
江怀远狠狠捶了下墙:“你这是命悬一线!”
沈屿微笑:“命,早就拿去赌过一回了。”
三天很快就到。
破庙依旧灰败,风吹得幡子咝咝作响。
沈屿一个人走进去,目光冷得像刀。
林可意在镇口看着,死死抓着门框,泪如雨下:“沈先生……一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