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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长淡淡瞥了眼气急败坏的陆九招：“郎君搁笔可是不画了？还是认输了？”
“谁说本公子认输？是你们恶意干扰本公子的发挥！”陆九招恨恨瞪向那个发出惊呼的学子。
“你在看到这位小友最后几笔时，心中不就有了定数？何故迁怒于老夫的学生？”李山长倒是个护短的，冷冷地揭穿陆九招的小心思。
陆九招仍在气头上，柳临风连忙上来打圆场。
李山长走到顾矛青身边，意指桌上的画作：“小友可否借老夫一观？”
顾矛青比了个“请”的手势。
李山长命学生小心拿起，点头欣赏着，又把画冲着众人：“诸位且观此画，意境超然，酣畅非凡，老夫见之忘俗。陆郎君笔力精到，却己逊一筹，此中气韵意趣，假以时日，陆郎君或可追摹万一。”
李山长点评之狠辣，令众人惊骇，陆九招更是气急攻心，像烤熟的虾。
“山长所言极是，公子不如拜我为师，说不定你惦念的那位姐姐，偏是喜欢我这份潇洒意趣。你若学得我两分，假以时日，或许就能博美人一笑了。”顾矛青言辞奔放，在场诸位都没脸听。
“你怎敢如此轻佻大胆！”陆九招羞愤欲死。
“你不信就算了，一千两不要忘了。”顾矛青耸耸肩。
柳临风不得不再次解围：“姑娘不拘一格，率性天真，勿与我表弟一般见识，这里是一千两银票，待画裱好后，便会挂上。”
顾矛青对柳临风的安排很满意，至于陆九招，她可不是真心想收他的。
叶疏是国子监祭酒之女，从小熟读西书五经，言行端庄，处处守礼，与礼部侍郎之子陆九招青梅竹马，自小有婚约。陆九招却向来不屑那些规矩，自视甚高，行事狂放不羁。
二人成婚半年，一首不睦。
某日，叶疏外出散心遇到了男装出游的顾矛青，她一眼认出了是位女子，主动要求同行。
她很羡慕顾矛青的随性自然，而她只能困于后宅。
顾矛青便将自己随手画得话本子给她看，都是些与同伴的趣事，并非多高雅的东西，逗得叶疏首乐。
因是画着玩的，并不打算出售，只有孤本，就都给叶疏拿去看了。
那会顾矛青小有名气，却没有在人前露过脸。
叶疏藉着机会成为她头号追随者，首席大金主，收藏了不少画，还央求她多画些话本子。
一来二去，陆九招发现叶疏很不对劲，总背着他翻阅些不入流的图册，以及给一个叫顾郎的写信。
信件内容暧昧亲昵，处处都昭示着这二人关系绝不清白。
陆九招拿着画和信质问顾郎是谁，叶疏非但不愿供出，还十分平静地提出要和离。
两人又是大吵一架。
陆九招放话要跟顾郎比试一场，如果顾郎赢了他就同意和离，否则绝无可能让叶疏踏出他陆家的门。
叶疏不愿妥协，偏要踏出陆家的门，于是回了母家。
回家后的叶疏常常外出，其母虽不知为何，却见叶疏开朗许多，也就随她了。
见叶疏没有回陆家的意思，陆九招坐不住了。
他自小钦慕叶疏，又有婚约，即使二人因性格不合常常吵架，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情趣。
国子监那么多才俊，为什么只和他吵，不和别人吵呢？不就是对他也有情义？
虽他赌气说不愿与叶疏那块泥塑木雕成亲，自己跑到了苓州，但不也回来成亲了？
他爹的话他都不爱听，也就只有叶疏，他才愿意听无趣的说教。
他做梦都没想到，对他没个好脸，向来恪守规矩的叶疏，居然对外男起了心思，甚至推崇那等‘闲书’。
于是陆九招到处打探“顾郎”的消息，而顾矛青并不打算一开始就现身，否则外人只会注意她的女子身份，把这个当噱头，而忽视她本身的才华，因此让陆九招一顿好找。
叶疏得知陆九招在找顾矛青，便给顾矛青出了主意。
陆九招确有几分才学，偏生得性子傲，最爱挑人错漏讥讽。若见人诗作用典有误，必要当众点破。
看画时也狂，乖张跋扈，那王举人绘了张钟馗，他非说像是饿了三天的账房，正经文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如此恶名远扬之人，若顾矛青比他还狂狷不羁，杀杀他的风头，不说扬名京城，起码被他怼过的必是拍手叫好。
“旁人或许会探究其中缘由，于你名声有碍，你不介意吗？”顾矛青诧异地问。
“又有何妨？如此岂不是更好？别看那些人台前正襟危坐论道统，清谈时义正辞严，酒酣处却总爱说些闺阁趣闻。你若胜他，你我便是京城一等的风流韵事。”叶疏表情鲜活明朗，俨然变了个人。
“我速来端方自持，名声好又能如何？若我害怕成为旁人的谈资，无论做什么总是要束手束脚的。我的心从不在深宅内院之中，也好自此天高海阔。”或是担心顾矛青有顾虑，叶疏补充道，“是你的话本子乱了我心智，你可不能拒绝。”
这等损招出自叶疏之口，顾矛青是受宠若惊。
“你说得对，不过我可不愿你为我名声受损。名声好坏既重要也不重要，在哪些人心里留下好印象，要让哪些人畏惧你，这是学问。你若想出去闯闯，可不能一根筋，用莽的。”
顾矛青也有跟读书人讲道理的时候了，“嘿嘿”笑道，“况且你本就没做错什么，我也不想到时人说你近墨者黑，在你娘亲父亲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叶疏教养极好，是家中掌上明珠，何须放弃过去的一切，被人贬入尘埃？
“好吧，那你打算如何做？”处世之道她自然懂，有礼有节、圆融通达那一套。从来没人告诉她被人畏惧也是好的，只知道被人畏惧就是陆九招那样的，算不得好。
叶疏拉着顾矛青的手，她觉得这个小她西岁的女孩就很好。虽不拘小节，却意外的稳重，令她很安心。
便是将有再多的风言风语，她也不会觉得顾矛青有半点儿不好。
顾矛青嘴角微翘，只露出使坏的微笑：“放心，我定挫挫陆九招锐气，让他同意和离，谁叫他整日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