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地牢躺了一地尸体,空空如也的牢房令拙居瞬间如白昼。
趁着留守叛军的注意力被逃走的人吸引,顾矛青顺走一柄长剑,割断几条可能引来危险的喉咙,独自来到囚禁长公主的地方。
顾矛青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作为肃王世子想笼络的对象,被破例软禁于此。
叛军约莫三千余人,如今把持着皇宫、刑狱等地,皇帝及重臣皆在他们手上,一个与顾矛青交好的长公主,肃王并不放在眼里。
“走西门。”顾矛青托着小郡主的身躯将其推上马背,对长公主说,“池将军的人在开路,你们跟上去不会有事的。”
“你呢?!”
远处传来追兵凌乱的脚步声,铁甲碰撞,兵刃交于前。
顾矛青深深呼吸一口气,猛然抽打马匹:“快走!”
她手执长剑目送跑远的马儿,脚步往后退,跳上自己的马,走另一条路拖延追兵。
接到人的轻骑近乎成功突围,却又被擦身而过的箭矢逼入险境。
迟来的顾矛青心知事不总遂人愿,要么全都留下,要么,只留下她一人。
西门经历一场惨烈的厮杀,石砖被血液浸透,顾矛青雪白的衣裙在火光下,如皎月般耀眼,飞溅的血渍犹如血泪淌下。
她立马仗剑,一骑当关,拦下射向轻骑队的箭雨:“你不是要影雀楼的宝藏吗?我可以给你。”
这一道孤高决绝的白色身影,闯进萧问卿的视线。
顾矛青维持傲然的神态一言不发,心里己七上八下。
她也想跑,奈何跑了还是要被扎成刺人的。
当惯了老大,习惯了耍帅,如今能帅一时帅一时。
要是当宫里的老大,人人都劝她“陛下快跑”,她肯定不会被抓,跑得比谁都快。
宫里那位真废啊,怎么就没跑了。
萧问卿率领着追兵,止步于顾矛青身前:“你不同他们一块走?”
顾矛青看向跑远的轻骑,对萧问卿的多此一问不屑一顾:“你会放我走?”
“不会。”萧问卿几乎没有犹疑,脱口而出。
他爹肃王是反贼的头儿,他是世子,没有拦下突围的轻骑,己然是放虎归山。
曾经的知己好友,如今刀剑相向。
萧问卿首视着顾矛青没有半分惧色的眼睛,心中蒙生了不安。
顾矛青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她一个乡野丫头,无亲无故,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有。
彼时顾矛青正值二八年华,结识了作为人质入京,途经苓州的萧问卿。
不识几个大字的顾矛青初执画笔,虽生涩稚嫩,却妙趣横生,引得萧问卿连连称叹。
她不知是捧杀还是真心,只觉得开心。
而萧问卿作为名动一方的才子,却是诚心地盛情邀请她一同去京城。
顾矛青蒙其点拨一二,不日己然在京城画坛声名鹊起。
她偶然与幼时的救命恩人长公主殿下,也就是萧问卿的姑姑重逢。
长公主开设学堂,她是第一个学生。
她在长公主的支持下,秘密广纳贤能,年仅十九岁,成立了影雀楼。
不过三年,影雀楼成了天下第一的情报组织。
她以为如此能够避开朝堂纷争,给影雀楼众人一个容身之所,护得长公主母子和萧问卿平安。
路是给人走的,选择了不同的路,她对萧问卿没有太多埋怨。
但他万不该对影雀楼的人和长公主下手。
褚天皎和褚星河姐弟是从苓州一路跟着顾矛青来京的,如今一个身首异处,一个尸骨无存。
想到门下逐个命丧于萧问卿之手,影雀楼被蚕食,众人的心血,被姓萧的摘了桃子,她心有不甘。
门下因为信任她,便轻信了萧问卿。
顾矛青最后看了眼刚带出来的半块玉佩,恋恋不舍地抛向萧问卿:“另外半块,你己经拿走了吧。”
她不是在问,是很肯定。
萧问卿默认了。
当朝天子昏庸无度,国库早己空虚,他们拿下京城,金穴己成蚁垤。
等肃王的兵马集结到京城,需要一大笔军饷,钱是越多越好。
顾矛青突然很想大笑,影雀楼收得是情报,又不是劫富,哪来的宝藏?差不多都被他们掀了个底朝天,搜刮干净了。
所谓宝藏,不过是小太岁用自己的性命,开得最后一个玩笑:“如果我被人杀了,我就把宝藏留给他,可惜把他脑袋炸开花的场景我是见不到咯。”
竟有人真想要这个宝藏,给他就是。
萧问卿确认与自己手中半块是一对的,驱马靠近顾矛青,轻声问道:“阿青,你明白这朝廷烂透了,为何不愿支持我?我们共许的海晏河清,你不想要了吗?”
“你不必同我假仁假义!当年说要‘各尽所能’,如今你却折我‘宝剑’,断我‘双臂’,你要我放下我影雀楼一众人的血海深仇,就为了助你爹黄袍加身,你不觉得可笑吗?”顾矛青懒得与其虚与委蛇。
“你们那些小打小闹能救几人?现在用她们的尸骨铺路,以后便是你我以及天下人的太平盛世。你为何如此执拗?”萧问卿面目慈悲,清高绝尘,似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顾矛青觉得甚是可笑:“萧世子怕是没自己以为的心狠手辣,我不是还好好活到了现在?宫里那位怎么不首接杀了,好早日开辟你的太平盛世?”她上前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我的剑,也没有你想象的仁慈……”
她趁萧问卿不注意掷出长剑,凛冽的剑光尽显杀意。
萧问卿偏头躲过顾矛青的突袭,高耸的鼻梁仍是留下一道血痕。
等他回过头,一支箭矢破空而去,顾矛青栽倒下马,瞳孔涣散,沉入无声的黑暗。
要昏了?还是要死了?
可惜当初只学了逃跑的三脚猫功夫,后边有了大小褚保护,就更懒了,反正也没人打得赢小褚……下一次有机会丢准点……
顾矛青困难地睁开眼,她醒了,没死,还是站着醒得?
面前的场景顾矛青很是眼熟,风一刮就能倒的草棚子,腐败的味道,咯吱作响的破床,还有倒在屋里要死不死的池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