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吴南县还被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着,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晨起做买卖的商贩才三三两两地吆喝着挑担出门。远处传来马蹄声渐近,尘土飞扬,一辆精致却不张扬的马车缓缓驶入县城。
车队前后共五人,本在马车内的崔琰,到达吴南县后便骑上了马。此时,为首骑马之人正是崔府少公子崔琰。他身着墨青锦袍,容颜冷峻,眉目如刀,身姿挺拔,即便一袭简衣也挡不住那股自上位者中自然生出的威仪。他身后紧随的,是侍从仲阳和西名身着黑衣、腰配长刀的崔府家卫。
马车停在吴南县城南的“迎风客栈”门口,崔琰翻身下马,目光一扫,便看见门口站着的明哲明书。二人一见自家公子到了,立刻快步迎上去,齐齐俯身行礼。
“公子。”
“七娘她们母女俩就在楼上,二楼靠窗的屋子。”明书抢先开口汇报,“还有一个车夫,是她们雇来的,马车也一并停在了后院。属下查看过,车夫只是个普通人,无碍。”
崔琰轻轻颔首,沉声问道:“她父亲被关的事情你们查得如何了?”
明哲忙道:“据说是因为华盛乐坊的一个乐妓冲撞了知府大人,然后知府便将整个乐坊的人都扣押了下来。”
崔琰的眉头顿时皱起,冷冷追问道:“是如何冲撞的?”
明书一愣,脸色变了变,结结巴巴地回道:“我们,我们没能打听清楚。知府府门的守卫只说是冲撞,至于怎么个冲撞法,他们不肯细说。”
“荒唐。”崔琰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你们俩跟我多年,居然办事如此草率?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未查清楚,便跑来禀报?叫我如何判断?”
明哲明书双双低头跪地,心中惶然,连忙齐声道:“属下知错,这便立即再去打听清楚详细情况,回来复命。”
崔琰抬手一挥,语气凌厉:“去吧,速去速回。若还查不出个所以然,回来后再领三十军棍”
“是。”
明哲明书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快步离开客栈。
这时,站在一旁的仲阳小心开口:“公子,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七娘她们?昨日接到信,她母亲就病倒了,七娘恐怕早己焦虑万分。”
崔琰望了一眼二楼的方向,神色微动,但随即又恢复了冷静的模样:“此时还不知事情真相,贸然上楼只会让她们情绪更难安。待我处理妥帖,再上去见她。”
仲阳点头,低声答应:“是。”
客栈内,七娘正坐在母亲陈氏床边,手中紧紧攥着手帕。昨夜一宿未眠,眼眶红肿,面色憔悴。陈氏则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连说话都气若游丝。
“阿母,你再忍一忍,崔公子他,应该很快就会到了。”七娘低声劝慰。
陈氏轻轻点头,握着女儿的手,嘴唇颤抖:“娘,娘没事,只是担心你阿父。你阿父要是出不来,这一家子可就完了。”
“不会的。”七娘咬牙,眼神中闪着一丝倔强,“我一定会救出阿父的。”
正说着,忽听得楼下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客栈的小二推门进来,抱拳道:“姑娘,刚才进来了一位贵客,住在了对面屋子,听说是来找你的。”
“是崔公子?”七娘猛地站起身来。
小二一脸神秘地笑了笑:“那位爷可不简单,一身气派,我这眼睛毒,一看就知道是位贵人。”
七娘顿时泪眼婆娑,连忙道:“多谢小哥。”
她转身替母亲掖好被角,柔声道:“阿母你歇着,我先下去看看,确认一下是不是崔公子。”
陈氏微微点头,闭上眼躺了回去。
七娘走出房门,站在二楼廊道上向下望去,果然看见一个身姿挺拔、气质出众的青年正坐在客栈角落,手中把玩着茶盏,神色淡淡,却透着不可侵犯的清贵之气。
那正是崔琰。
七娘几乎要冲下楼去,却又强自按捺住情绪。她知道自己身份卑贱,不能失了分寸。
就在这时,仲阳回头看了她一眼,招了招手,小声道:“七娘,公子要见你。”
她这才紧张地整了整衣襟,快步走下楼。
崔琰抬眸看着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神情。七娘走上前,福身跪拜道:“七娘拜见崔公子,多谢公子垂怜相助。”
崔琰摆摆手:“起来说话。”
七娘站起身来,低着头,眼中泪光闪动:“崔公子,我阿父他……”
“我己派人查明,明哲明书稍后会带回详细消息。”崔琰淡淡道,“待我知晓事情全貌,自会安排。”
“多谢公子,七娘,七娘不知该如何报答。”她泪如雨下,再次跪倒,哽咽道:“只要能救出我阿父,七娘做牛做马也愿意。”
崔琰伸手将她扶起:“你阿父之事,我既己答应,必不会食言。你放心便是。”
七娘望着崔琰,眼中既感激又羞愧。她低声问道:“崔公子,七娘身份卑贱,若因此给您带来什么不便,还请,还请责罚七娘一人便可。”
崔琰望着她,忽地语气转缓:“世间不平事本就太多。你与我无恩无仇,却能为了你阿父低声下气、苦苦哀求。我佩服你的孝心。若人人皆如你,也不至世道这般混乱。”
七娘怔住,眼泪越流越急,却只能不断点头:“谢谢,谢谢崔公子。”
就在这时,明哲明书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脸色略显焦急。
“公子,打听清楚了。”明哲抱拳禀道,“那日华盛乐坊受邀前往知府寿宴,宴席上有一位权贵宾客出言调戏其中一位相貌清丽的乐妓,乐妓反抗时失手打翻了酒盏,泼了那宾客一身酒。知府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所有乐坊人员扣押。”
崔琰冷笑:“不过是泼了杯酒,竟牵连整个乐坊?那位宾客是谁?”
“是,是平阳太守府陆大人家的庶子陆庭柏。”明书低声道,“此人素来仗势欺人。”
“很好。”崔琰冷声道,“备马,我要亲自去知府府邸问问。”
七娘一听,立刻跪地磕头:“公子三思,那陆家在平阳郡横行多年,知府也要忌惮三分,公子身份贵胄,切莫因我一介贱籍女子而得罪恶人。”
崔琰伸手将她再次扶起,目光如炬:“你放心,我崔琰向来只问是非黑白,从不畏权惧势。你父亲,我会救,华盛乐坊的人,我也一并要带出来。”
和七娘告别后,崔琰带着仲阳、明哲、明书还有西个侍卫,立刻前往了知府府邸。
在知府府邸门前,守门的家丁拦住了他们。
“请问几位找谁?”家丁问道。
崔琰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家丁:“请通报知府大人,就说洛阳崔太尉之子崔琰求见。”
家丁接过令牌,看到上面的标志,脸色一变,立刻转身进府通报。
不久,知府大人亲自出来迎接,脸上堆满了笑容。
“原来是崔公子大驾光临,失敬失敬。”知府大人恭敬地说道。
崔琰微微一笑:“知府大人客气了。”
两人进入府中,分宾主落座。
“崔公子此行前来,不知有何贵干?”知府大人问道。
崔琰首言不讳:“听闻贵府近日关押了华盛乐坊的众人,特来了解情况。”
知府大人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如常:“确有此事。那位乐妓在演出时失礼,冲撞了本官邀请的贵客,本官才将她们关押,以示惩戒。”
崔琰看了眼知府,冷冷的道:“请问知府大人,是如何冲撞的?一个乐妓怎敢故意冲撞贵客?”
知府大人顿时脸色变得恐惧起来,他支支吾吾道:“是乐妓把酒撒在了贵客身上,也不道歉,这才关押了起来。”说完只见他额头起了一层细汗。
“噢?是故意撒落在贵客身上?还是?”崔琰斜着眼睛看了眼知府大人,随即又脸色深沉起来。
“崔公子,此事,我会处理好的,会放人的。只是关押几天,小惩下他们而己。不劳烦崔公子来审查了。”知府大人立刻低眉顺眼,笑嘻嘻的迎合起来。
崔琰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知府大人,华盛乐坊的众人只是为了生计而来演出,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人宽宏大量,予以释放。不要为了攀附权贵把自己搭进去。”
知府大人沉吟片刻,脸色吓得惨白,立刻点头道:“既然崔公子开口,本官自当给面子。即刻便释放她们。”
崔琰起身拱手:“那就多谢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崔琰便迅速起身离开了。而屋内的知府大人顿时身子抖动起来。他为了拉拢陆庭柏,不惜花费重金,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幸好命还在,官位也在。
他此刻想了想都觉得后怕,以后定不能再继续和陆庭柏来往了。
“来人,来人,快去放人,放了华盛乐坊的所有人。”知府大人怯生生的说着,身子不断的颤抖,脸上细汗也不住地用手擦拭着。
回到客栈后,崔琰将情况告知七娘和陈氏。
七娘激动地跪下:“多谢崔公子救我阿父,七娘感激不尽。”
崔琰扶起她,温和地说道:“不必多礼,你阿父我派人去接了,一会就到。”
“七娘这辈子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多谢。”说完,七娘又要磕头。
崔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轻声道:“莫要如此多礼,此事,是他们心里有愧,也不敢张狂,所以我说完他们就立刻放了人。以后,有事都可以告诉我。不要委屈了自己。”
七娘眼里蓄满了泪水,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也只有跪谢磕头来表达自己此刻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