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泥沼,包裹着凌尘残破的身躯。每一次艰难的爬行,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摩擦声和撕心裂肺的痛楚。源初之石散发的微弱幽光,仅仅能照亮身前不足一尺的范围,映出淤泥中惨白的骸骨碎片和嶙峋的怪石轮廓。身后,骸骨山丘的光芒早己被黑暗吞噬,但那片区域压抑的魔物嘶吼声却如同跗骨之蛆,远远传来,提醒着他这片绝地的凶险。
西南三百步…那暗金守护者指引的方向,成了他唯一的生路。他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支撑着濒临崩溃的意志。左臂麻木,右臂几乎失去知觉,只能用肩膀和完好的左腿,配合着腰腹残存的力量,一点一点在冰冷的淤泥和骸骨间向前挪动。体内盘踞的浊气如同冰锥,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源初之石传递的温热感越来越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爬了一刻钟,也许爬了半日。剧痛、寒冷、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好几次,他的脸重重砸进冰冷的淤泥里,腥臭的气息呛入鼻腔,意识几近模糊,全靠胸口的灼痛感和对母亲妹妹的牵挂才硬生生撑过来。
就在他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黑暗即将彻底将他吞噬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迥异于渊底死寂腐朽的气息,钻入了他的鼻腔。
那是一种…清冽的、带着淡淡苦味的气息!如同久旱沙漠中嗅到的一缕水汽!
凌尘精神猛地一震!他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头,源初之石的幽光向前延伸——
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嶙峋的岩壁底部,似乎有一个仅容一人爬入的、不起眼的裂缝!而那缕清冽的气息,正是从裂缝深处飘散出来!
就是这里!守护者指引的“一线生机”!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凌尘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裂缝爬去,身体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留下道道血痕。靠近裂缝,那股清冽的气息更加清晰,甚至还带着一丝微弱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他奋力挤入狭窄的裂缝。初极狭,才通人,爬行数步,豁然开朗!
裂缝之后,竟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溶洞!洞顶垂下形态各异的钟乳石,散发着微弱的、如同星屑般的磷光,勉强照亮了洞内的景象。洞中央,是一个只有澡盆大小的天然石池。池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蒙蒙白光!那清冽的气息和淡淡的暖意,正是从这池水中散发出来的!
最神奇的是,池水上方萦绕的,不再是渊底那污浊狂暴的浊灵雾气,而是一种极其纯净、温和、充满了勃勃生机的能量气息!这气息与洞外死寂的渊底形成了天壤之别!
“净浊灵泉?!”凌尘脑中瞬间闪过云芷曾经提过的传说之物——在浊灵肆虐的玄穹界,偶尔会有天地孕育的奇地,能自然汇聚、净化浊气,形成蕴含精纯生机的灵泉!这难道就是?!
生的希望如同烈火般点燃!凌尘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地扑到石池边,将整个上半身都浸入了那清澈温暖的池水之中!
“嘶——!”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中带着温暖的气流,瞬间透过他破损的皮肤、浸透的伤口,涌入他残破的躯体!这股纯净温和的力量,如同最温柔的抚慰,所过之处,撕裂的剧痛迅速缓解,冰冷的浊气侵蚀感如同积雪遇阳般快速消退!断裂的骨骼仿佛被无形的手轻柔地复位、滋养,内腑的灼痛也大为减轻!
“有效!真的有效!”凌尘心中狂喜,贪婪地吸收着池水中蕴含的生机。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盘踞的那股狂暴浊气,在遇到这股纯净力量时,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哀鸣,被迅速分解、净化、同化!源初之石碎片也仿佛久旱逢甘霖,黯淡的幽光重新变得稳定而温润,贪婪地汲取着灵泉的能量,并将一部分更加精纯温和的力量反哺给凌尘受损的经脉和脏腑。
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这灵泉,简首是起死回生的神物!
然而,狂喜并未持续太久。
当灵泉的力量开始深入触及他体内最核心、与源初之石紧密相连的经脉区域时,异变陡生!
那股被灵泉净化了大半的浊气,其最核心、最顽固的部分,仿佛被彻底激怒!它们并非被净化消失,而是被灵泉的力量强行压缩、凝聚,变得更加精纯、更加冰寒、更加充满毁灭性!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毒蛇,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呃——!”凌尘猛地瞪大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刺骨、充满毁灭欲望的寒流,瞬间从他丹田位置爆发,逆冲而上!所过之处,刚刚被灵泉修复的经脉再次寸寸冻结、崩裂!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更可怕的是,这股精纯的寒流浊气,似乎与源初之石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源初之石不再是单纯的净化或吸收,其散发的幽光骤然变得冰冷而混乱!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石头内部爆发,竟主动牵引着这股精纯的寒流浊气,试图将其纳入核心!
凌尘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充气的皮球!一边是灵泉温和的生机在修复,一边是精纯浊气与源初之石的狂暴融合在破坏!两股力量在他脆弱的身体里疯狂拉锯!他感觉自己随时可能被彻底撕裂!
剧痛让凌尘的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反复挣扎。他死死咬住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混合着池水。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霜儿和娘还在等着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云芷在药铺里压制他体内浊气时的话:“引导那股冰冷的力量沉入丹田!不要抗拒,也不要试图驱散它!用你的意志包裹它,像对待…一块顽石!”
顽石…包裹…引导…
凌尘不再试图抗拒体内那两股疯狂冲突的力量,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他不再奢求灵泉能完全净化浊气,也不再恐惧源初之石与浊气的诡异融合。他尝试着,用自己的意志,去“包裹”住那团在丹田处疯狂冲突、融合的、冰冷与温热交织的混乱能量球!
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驭一叶扁舟!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巨大的精神消耗!但他没有放弃!源初之石似乎感应到他坚定的意志,混乱的幽光逐渐稳定,那股冰冷的吸力也慢慢变得可控,开始配合着他的意志,将冲突的能量缓缓约束、压缩!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灵泉的力量不断修复着冲突造成的破坏,浊气与源初之石的融合也在意志的引导下艰难地进行。凌尘的身体如同一个战场,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反复徘徊。他周身的池水,也因为能量的冲突而不断蒸腾起氤氲的白气,温度忽冷忽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
丹田处那狂暴的冲突终于被强行压制下去!一团极其微小、却散发着奇异波动的能量核心,在源初之石碎片的包裹下,缓缓沉入他的丹田深处。它冰冷而狂暴,却又蕴含着一种奇特的、源自源初的生机。它不再肆意破坏,如同被驯服的猛兽,蛰伏下来,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虚弱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重塑过,虽然依旧重伤未愈,但筋骨似乎比之前坚韧了一丝,对周围能量的感知也更加清晰。尤其是对“浊气”,仿佛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和与掌控感?
凌尘疲惫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浸泡在灵泉中,池水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他挣扎着想爬出来,身体依旧沉重无比,但至少不再是完全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灵泉底部靠近岩壁的位置。在清澈的池水和柔和光芒映照下,池底一块不起眼的石板边缘,似乎…雕刻着某种极其眼熟的纹路?
凌尘心中一动,强忍着虚弱,伸手探入池底,拂开沉积的细沙。
石板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徽记——一柄断裂的巨剑,剑尖向下,插入大地,剑身周围环绕着破碎的星辰!这徽记的线条、风格,与那骸骨山丘上暗金守护者膝上的断剑,以及他看到的山丘底部那块碎片,如出一辙!
而在徽记的中心,似乎有一个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凹陷。
凌尘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将自己胸口那枚源初之石碎片,轻轻按向了那个凹陷!
嗡!
一声轻微的共鸣声响起!源初之石碎片与石板徽记的凹陷完美契合!紧接着,石板上的断剑星辰徽记骤然亮起柔和的光芒!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溶洞中格外清晰。
灵泉底部,那块刻着徽记的石板,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向下洞口!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沉寂、带着淡淡尘埃气息的气流,从洞口内涌出!
凌尘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入口。守护者指引的“一线生机”,难道不仅仅是这灵泉,还有这灵泉之下的秘密空间?!
就在他惊疑不定,犹豫着是否要冒险进入这未知之地时——
溶洞顶部,那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钟乳石,光芒突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原本柔和的白色或淡蓝色光芒,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染上了一层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刺眼的…猩红!
凌尘猛地抬头,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透过溶洞顶部几道狭窄的裂缝,他骇然看到——
葬魂渊上空,那原本被厚重浊雾笼罩、昏沉晦暗的天穹,此刻,一轮巨大的、散发着妖异猩红光芒的圆月轮廓,正穿透浊雾,缓缓显现!血色的月光,如同粘稠的污血,开始侵染这片死寂的深渊!
“血…月…将临…”守护者那沙哑沉重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凌尘脑海中炸响!
与此同时,在血月光芒的照射下,溶洞外那死寂的渊底深处,骤然爆发出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疯狂嘶吼与咆哮!无数双贪婪的眼瞳在猩红月光下亮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暴与嗜血!整个葬魂渊底,仿佛瞬间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