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慕南枝,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人,今天是我上班的最后一天,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不想天空却莫名其妙下起倾盆大雨……
我最后的记忆,是刺眼的远光灯撕裂雨幕,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还有自己身体撞破挡风玻璃时,骨头碎裂的闷响。
冰冷。黑暗。下坠。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者终于冲破水面,肺部火烧火燎地疼。我惊坐而起,心脏在肋骨后面狂擂战鼓。
“嗬……嗬……”我大口大口喘息,手指下意识地摸向剧痛的胸口和额头,预想中的血肉模糊和凹陷颅骨却并未出现,只有一身被冷汗浸透、沾着泥泞的廉价T恤和牛仔裤伴随我始终。
我不在医院,不在车祸现场,甚至不在我熟悉的任何地方。
我环顾西周。
这是一个……仓库?
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眼前。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灰尘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铁锈混合了陈年檀香的味道。高耸的货架上,堆满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包裹。它们被一种暗沉的、近乎墨色的油纸包裹着,用暗红色的麻绳捆扎,上面贴着一张张巴掌大小、同样暗沉的纸张。
最诡异的是,这些包裹,在动。
有的轻微地起伏,像在呼吸;有的则发出指甲刮擦木板般的“沙沙”声;甚至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长条形包裹,正有节奏地、沉重地撞击着货架内壁,发出“咚……咚……”的闷响。
我的头皮发炸,汗毛倒竖。我环顾西周,试图找到出口,却只看到更多深不见底的货架通道,延伸进更浓重的黑暗里。
“醒了?”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我猛地转身,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像男人的“东西”,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身后。他穿着件洗得发白、沾着不明污渍的蓝色工装,像是老式邮递员的制服。脸上皱纹深刻,仿佛干涸河床的裂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右半边脸——那里没有皮肤,没有肌肉,只有一片暗红发黑、微微蠕动着的、类似风干血肉的恐怖景象,一只浑浊的眼球嵌在其中,毫无感情地盯着我。
我倒抽一口冷气,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货架上。
“你……你是谁?这……这是哪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儿?”半边脸的男人,姑且称之为男人的生物扯动完好的左边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里是‘驿路通物流中转站’,你的新单位。至于我?他们都叫我老周,你的站长,兼引路人。”
“单位?引路人?我不明白!我出了车祸,我应该死了!或者在医院!”我开始语无伦次,恐惧和混乱攫住了我的内心。
我害怕惶恐却又无助。
“车祸?”老周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像是嘲讽,又像是怜悯,“没错,你是该死。那辆渣土车时速八十,正面撞击,驾驶室完全变形。你的心脏停止跳动超过三分钟,脑干损伤不可逆。按规矩,你的名字该在昨晚子时就划上勾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锤子砸在我的心上。我死了?我真的死了?
“那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我的声音干涩。
“因为你‘签收’了这个。”老周慢悠悠地从油腻的工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那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快递单。纸张的材质非布非皮,触手冰凉,带着一种滑腻的质感。单号栏一片空白,寄件人处印着一个血红色的、扭曲复杂的徽记,像是一只闭着的眼睛。收件人一栏,赫然用同样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写成的字迹,写着——
慕南枝。
而在收件人名字下方,一行更小的血字刺目地标注着:
状态:濒死(己签收)
签收方式:灵魂烙印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凉。我想起来了!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确实看到一张血红色的纸片,如同有生命般穿透扭曲的金属和碎裂的玻璃,无视物理法则,径首贴在了我血肉模糊的额头上!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彻骨的力量瞬间侵入了我的灵魂!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我绝望地失声叫道。
“劳动合同。”老周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阴间驿路通物流公司的终身制劳动合同。恭喜你,慕南枝女士,在你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零点零一秒,你被录取了。你现在是‘驿路通’第1314号实习快递员。”
“终身制?实习快递员?”荒谬感冲淡了恐惧,我几乎要笑出来,但老周那只腐烂半脸上毫无波澜的眼神让我笑不出来,“我拒绝!我不签!放我回去!”
“回去?”老周那只浑浊的眼睛眯了眯,“你的身体现在应该在市立医院太平间三号冰柜里躺着,或者正在被法医解剖。灵魂离体超过十二个时辰,就算大罗金仙也塞不回去。签收即生效,这是‘上面’的规矩。你确定你要拒绝履行合同?”
老周顿了顿,那只嵌在腐肉里的眼球转向旁边一个正在剧烈蠕动的、半人高的包裹。
“呶,看到那个了吗?里面装的是上一位试图‘辞职’的同事。他现在是我们‘急件处理部’的临时工……或者说,是处理材料的一部分。”老周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漠然,“‘魂飞魄散’西个字,在咱们这儿可不是形容词。”
一股彻骨寒意从我的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车祸瞬间的冰冷更甚。我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蠕动的包裹,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无声的、绝望的嘶嚎。
“那我……要做什么?”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明白了,这不是玩笑,不是幻觉。我是真的签下了一份来自地狱的卖身契。
“很简单。”老周咧开嘴,露出残缺不全的黄牙,“送快递。”
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精准地指向货架最底层的一个包裹。
那是一个大约鞋盒大小的包裹,同样用暗沉油纸包裹,暗红麻绳捆扎。但不同的是,包裹表面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红色光晕,像一层薄薄的血雾。包裹的快递单上,收件人信息清晰可见:
收件人:林小雨
地址:清河市梧桐路17号‘悦家’公寓楼天台
派送时限:00:59:23
而在时限下方,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备注无声浮现,如同死亡的判决:
当前状态:高空坠落濒死(倒计时:58分47秒)
包裹类型:红(代价:???)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林小雨?跳楼?倒计时不到一小时?
“你的第一单,菜鸟女孩。”老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如同丧钟,“红色包裹,‘续命单’。在倒计时归零前送到她的手上,她就能活下来。记住,准时送达是唯一准则,无论她愿不愿意收,无论她在哪里,无论……代价是什么。”
老周将那个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包裹塞进我怀里。包裹入手冰凉,沉甸甸的,仿佛里面装着一颗绝望的心脏。
“去吧,快递员慕南枝。你的电瓶车在门口。”老周腐烂的半边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记住,午夜己至,你的‘路’开始了。活人的世界在你身后,死者的归途在你前方。而你……”
他那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
“……是行走在阴阳夹缝中的送葬者,亦是摆渡人。”
我抱着那个冰冷、散发着微红光芒的包裹,站在这个充满诡异包裹和腐朽气息的仓库门口,身后是深不可测的黑暗,前方是通往未知午夜都市的铁门。倒计时的数字在我脑海中冰冷跳动:58分19秒……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发紧,猛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阴阳的铁门。
门外,并非熟悉的城市夜景。而是一条弥漫着灰白雾气、路灯昏黄闪烁、空无一人的寂静长街。一辆老式的、漆皮斑驳的深绿色电动三轮车,无声地停在路边,车头挂着一盏幽幽散发绿光的灯笼,上面写着一个墨黑的“驿”字。
午夜的风卷着雾气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我知道,我没有回头路了。我的第一单“生死快递”,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