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季的余热还未散尽,荒原上的草稞却己染上了初秋的金芒。苏冉蹲在药圃新翻的土垄前,指尖抚过刚埋下的净魂花种子——淡蓝色的种皮泛着微光,像藏了片浓缩的毒菇田夜色。身后传来熟悉的兽皮靴踏地声,凛的尾尖卷着她垂落的发丝,轻轻一扯:“别蹲太久,土寒气渗进膝盖,老了疼。”
他怀里抱着捆从毒雾菇田砍回的噬根藤,藤条上还沾着未散尽的瘴气紫雾。苏冉望着他耳后若隐若现的浅色疤,那是毒蜥留下的,却被他说成“打猎时撞的”:“你看,噬根藤的纹路和你尾尖的豹纹一样,缠缠绕绕的。”
凛耳尖泛红,放下藤条时故意用兽皮护腕蹭过她手背:“胡说,雪豹的纹比它规整。”尾巴却悄然缠上她手腕,在土垄边扫出净魂花将要绽放的形状,“老族长说风息崖的星芒草漫山遍野,热季末开得最盛,该带你去看看了。”
风息崖在荒原东北方,传说那里是金雕族的旧巢。苏冉跟着凛跋涉三日,越靠近目的地,天空中盘旋的鹰唳便越频繁。行至半山腰,道陡峭的崖壁拦住去路,崖面上生满滑腻的“银鳞苔”,脚踩上去像踩在冻住的牛油上。
“抓稳我的尾巴。”凛兽化的银豹身影伏在崖边,尾巴绷得笔首如银链,“我驮你上去。”
苏冉犹豫着搭上他尾巴,触感温热又坚韧,尾尖的绒毛扫过掌心,痒得她想笑。凛却猛地发力,银豹后腿蹬着崖壁,利爪抠进岩缝,像把银白的匕首插进陡峭山壁,带起的石屑簌簌往下掉。
爬到崖顶时,苏冉才知“风息”之名的由来——强劲的山风在这里凝滞,漫山遍野的星芒草随风起伏,像片泛着银光的海。更令人称奇的是,崖顶凹地生着丛巨大的冰棱花,花瓣足有蒲扇大,在山风里轻轻颤动,竟与他们在雪季暖棚里初见的冰棱花同源。
“这是…冰棱花的母株?”苏冉指尖轻触花瓣,触感比记忆中更温润,“雪季在部落种的,原来是它的后代。”
凛变回人形,尾巴仍小心圈着她腰侧:“老族长说,冰棱花母株百年才开一次,开时会选最坚韧的雌性,传授‘药魂’。”他垂眸望着她,银瞳里映着星芒草的光,“你种活了它的后代,母株…在等你。”
话音刚落,冰棱花母株突然绽放,淡青色的光雾裹住苏冉,无数药草的虚影在光雾中浮现——有暖根草在热季抽芽,有避瘴草在雨季疯长,有净魂花在毒菇田净化瘴气。苏冉被这股力量托举着,竟缓缓飘向母株花心,耳畔响起古老的兽语,像在传授千年药草知识。
“别怕。”凛的声音穿透光雾,他几步跃到母株旁,尾巴死死缠住苏冉脚踝,“我在。”
光雾消散时,苏冉跌进凛怀里,掌心多了片冰棱花母株的花瓣,泛着荧荧青光,能清晰看见药草经络般的纹路。她喘息着抬头,看见凛发梢沾着光雾的碎末,在山风里闪闪发亮,像落了满身星芒草的绒毛。
“学到了…好多以前不知道的药草知识。”苏冉指尖着花瓣,“母株教我用三种毒草炮制出克制蛇族‘蚀骨藤’的药粉,还说…”她忽然住口,想起光雾里瞥见的画面——金雕族的风翼,正抱着受伤的同族,在云端掠过风息崖。
凛似乎察觉她的异样,尾巴收紧几分:“还看到什么?”
苏冉犹豫着把风翼的画面说出,凛沉默片刻,尾巴却放松下来:“金雕族…也算帮过我们,若遇见,便还个人情。”
当晚,两人在崖顶搭起兽皮帐。星芒草的绒毛飘进帐内,落在苏冉鬓边,像撒了层银粉。凛用石片在帐壁刻画,苏冉凑过去看,竟是她在光雾中飘向母株的画面,旁边卧着银豹,爪印下写着新学的兽文“契”。
“这是…兽神见证的契约。”凛指尖抚过刻痕,“母株选了你,以后…你的药魂,有我守着。”
苏冉望着“契”字,想起毒菇田的共渡,想起无数次危险时刻凛的守护,忽然明白这不仅是兽神的契约,更是他们跨越生死、风沙、毒瘴后,对彼此的郑重承诺。
第二日清晨,山风里混进陌生的鹰唳。苏冉掀开帐帘,看见金雕族的风翼立在星芒草甸边缘,金瞳映着冰棱花母株的光,爪下按着只浑身是血的蛇族幼崽,正是第19章溶洞里的毒雾蛇哨兵同类。
“雪豹族的雌性。”风翼的声音清冽如冰棱,“这蛇崽…是蛇族派来探风息崖的,我…需要你的药。”
苏冉攥紧凛的尾巴,想起光雾里他受伤的同族,又看看冰棱花母株给的启示,点头道:“我帮你,但你要告诉我,为何救蛇族幼崽。”
风翼沉默片刻,金翼收束:“蛇族…曾有恩于我族。”
调配解药时,苏冉用了冰棱花母株教的新方,淡青色的药汁浇在蛇崽伤口上,紫黑的蛇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风翼望着复苏的蛇崽,金瞳里闪过复杂情绪,最终朝苏冉和凛低鸣示意,振翅而去,爪下却留下颗泛着金光的鹰蛋——金雕族的“谢礼”,传闻能让人短时间内拥有鹰族的目力。
“收着吧。”凛尾巴卷过鹰蛋,放在苏冉手边,“这是你应得的。”
下山途中,苏冉把玩着鹰蛋,忽觉掌心一热,蛋内竟浮现出风翼的记忆片段——他抱着受伤的金雕同族,在云端躲避蛇族追击,慌乱中撞见风息崖的冰棱花母株发光,这才知雪豹族雌性在此。
“原来…他是为了救同族才来的。”苏冉把记忆片段说与凛听,尾巴尖被他握在掌心,暖烘烘的。
凛望着山路上蜿蜒的脚印,尾巴缠上她腰肢:“不管是金雕、蛇族还是灰爪,以后…你的每个‘人情’,我都陪你还。”
回到部落时,石墙上的刻痕又添新篇——风息崖的星芒草海、冰棱花母株的光雾,还有抱着蛇崽的风翼剪影,最下方是大大的“契”字,被雪豹爪印和人类手掌印紧紧护着。
苏冉望着刻痕,忽然觉得,这个兽世的旅程,远不止生存与发展,更是在荒原的风沙中,见证不同种族的羁绊与承诺。而凛,始终是那个陪她跨越毒瘴、攀越悬崖、解读兽世隐秘的人,是她在兽世最珍贵的“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