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季的第一缕风卷着草籽掠过石墙时,苏冉正蹲在新砌的陶窑前,鼻尖沾着陶土的细尘。她指尖捏着块半干的泥坯,在表面刻下歪扭的“储”字——这是现代密封陶罐的雏形,能让猎物的腐坏时间延长一倍。身后传来兽皮靴碾过草茎的声响,凛的尾尖突然卷住她的发辫,轻轻往后拽:“别凑太近,窑火烤手。”
他怀里抱着捆新鞣的鹿皮,边缘用银线绣着冰棱花的纹路——是阿娅照着石墙上的刻痕缝的。苏冉望着他耳后泛着的薄红,想起昨夜他帮她搬运陶土时,尾尖卷着泥筐的样子,忽然笑了:“你看,这陶罐能装下整只雪兔,比兽皮袋结实。”
凛的耳尖猛地绷紧,蹲下身时故意用兽皮护腕蹭了蹭泥坯:“胡说,雪豹的爪子比它结实。”可尾尖却悄悄卷过她的手腕,在陶窑旁的雪地上扫出陶罐的形状,“老族长说热季的猎物会成精,得用最牢的容器装。”
热季的换盐行动比往年早了十日。当苏冉跟着凛踏上前往人鱼族领地的盐途时,才真正见识到兽世的广袤——左侧是蒸腾着热气的苔原,右侧是泛着咸涩的盐湖,各族商队的兽影在天地间穿梭,像移动的岩画。
“把药囊系在腰侧。”凛的声音压得极低,尾尖却始终卷着她的手腕,像怕她被商队的兽型冲撞。苏冉攥着绣着冰棱花的药囊,里面装着防虫的薄荷粉和止血的暖根草,想起交易会上夜牙的狼爪,掌心微微发颤。
行至盐湖边缘,赤虎族的商队突然从沙丘后转出。为首的雄性化着虎型,斑纹在阳光下泛着金红,喉间滚着低嚎:“雪豹族的雌性,竟带着冰棱花的香气。”他的虎爪划过苏冉的药囊,带出缕薄荷香,眼底闪过探究,“这药…能治猎虎的箭伤?”
苏冉攥紧了凛的尾尖——这是她第二次首面其他部落的雄性,兽世的“多雄环绕”规则像块重石压在胸口。凛却忽然兽化,银豹形态的身影挡在她身前,尾尖扫过赤虎的爪尖:“赤虎的规矩,是对雌性亮爪?”他的瞳孔缩成竖线,却用尾巴尖轻轻蹭了蹭苏冉的手背,像在无声安抚。
赤虎的耳背猛地一僵,忽然笑了:“族长误会了,只是…好奇雪豹族的药香,竟能引得来冰棱花。”他丢出袋晒干的虎鞭草,转身时,虎尾扫过药囊,卷走片最薄的薄荷叶——这是兽世交易的“试品”规矩,却让苏冉手心发颤:原来在他们眼里,她和药草一样,是“值得试探的货物”。
人鱼族的领地建在盐湖中央的溶洞里。当苏冉跟着凛潜入溶洞时,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人鱼雌性的鳞片在暗河的波光下泛着银蓝,雄性的鱼尾拍打着盐晶堆,溅起的盐花像散落的星子。
“雪豹族的药神,该尝尝我们的盐晶露。”人鱼雌性递来的贝壳杯里漂着颗盐晶,在暗河里泛着幽光,“这露能解百毒,也能…让雄性更忠于你。”
这话里的暗示让苏冉耳尖发烫。她望着杯中晃动的盐晶露,想起现代的社交场合,却在伸手时被凛的尾尖卷住手腕。他化回人形,指尖接过贝壳杯,仰头一饮而尽——盐晶露顺着下颌淌进兽皮,却让他耳后银豹纹烧得发亮:“她的忠诚,只给雪豹族。”
溶洞里的雄性们发出低笑,暗河深处却传来声清越的鸟鸣——风翼的金雕族竟也在盐池附近,金瞳扫过苏冉,又瞥向凛,像在评估这头雪豹的护食程度。苏冉攥着凛的衣角,闻到他身上的盐晶味混着草香,忽然想起他在毒沼为她挡蛇的身影,原来这头雪豹的“护食”,护的从来不是货物,而是她。
归途的沙暴来得毫无征兆。暗黄的沙砾卷着热季的风,将商队逼进处废弃的兽穴。苏冉靠在凛的兽身旁,感受着他银毛下的温热,听着沙砾打在的“噼里”声,忽然想起现代的沙尘暴预警,却在这兽世的洞窟里,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别怕,沙暴过了就好。”凛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震动着她的掌心,“我在。”他的尾尖卷住她的腰,将她往兽毛深处带了带,像把她护进最温暖的巢穴。
当沙暴终于平息,苏冉发现兽穴的岩壁上泛着荧光——是种她从未见过的“夜光苔”,叶脉间流动着银白的光,像冻住的星子。凛的利爪在岩壁上刻下新的图案:一只雪豹和一个小人,周围缠着夜光苔的藤蔓,爪印下写着她教的“守”字。
“以后…每次远行都带你。”凛的耳尖还泛着盐晶的白,却把兽皮披风往她身上裹,“你的药囊…比祭祀的卜卦还准。”
这话让苏冉想起现代的旅行,那时她总嫌行李繁琐,此刻却觉得,这头雪豹用利爪刻下的“守护”,比任何承诺都更珍贵。她仰头望着岩壁上的新刻痕,忽然发现,在兽世的规则里,她和凛的羁绊早己超越了“保护与被保护”——他们是药囊的共生者,是盐途的搭档,是把彼此名字刻进岩壁的、最笨拙的恋人。
回到部落时,冰棱花暖棚里的花苞终于绽放。苏冉蹲在花前,看着花瓣边缘的银白纹路在阳光下流转,忽然发现花芯里嵌着颗极小的金珠——和金雕族风翼丢下的羽毛种子如出一辙,却散发着盐晶的清冽气息。
凛的尾尖突然卷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银瞳警惕地望向金雕族的方向:“风翼的‘示好’越来越深了。”他的声音低沉,尾尖却在她掌心轻轻扫动,“金雕族的雄性…很擅长用金珠引诱雌性。”
苏冉捏着金珠,感受着上面残留的盐晶味,忽然想起盐池里风翼那道审视的目光。她将金珠小心地嵌进冰棱花的花芯,转身对凛露出个安抚的笑:“放心,他的金珠再亮,也比不上你的尾尖。”
凛的耳尖猛地红透,却故意用尾巴扫了扫她的脸颊:“胡说。”可他眼底的警惕却慢慢化作温柔,像热季的风终于吹散了最后一丝沙暴的阴霾。
冰棱花的花瓣在晨光中轻轻颤动,像随时会飘出光来。苏冉望着石墙上越来越复杂的刻痕,忽然觉得,这个兽世的热季,不仅是猎物繁多的季节,更是她和凛的誓约在荒原上,随着盐途和风鸣,慢慢生根发芽的季节。而那些来自其他种族的目光,无论是赤虎的试探还是金雕的示好,都不过是这片广袤荒原上,即将展开的漫长故事里,几缕微小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