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蚀心草

沈弈背靠冰冷墙壁，如同一尊沾满血污的残破雕像。昂贵的衬衫硬结着暗红血块，额角纱布边缘渗着暗痕。他眼窝深陷，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视线却像焊死在观察窗内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仪器“嘀…嘀…”的声响，是悬在他神经末梢的铡刀。

保镖送来的文件夹被随意扔在脚边，里面是毒蛇吴德（陈德贵）的罪证。滇南、假药、蚀心草、母亲的死、两代人的悲剧……滔天的恨意在胸腔翻涌，几乎要将他焚毁。他强迫自己盯着那些泛黄纸页，试图用冰冷的仇恨压住门内那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带来的灭顶恐惧。

就在这时——

“呃……”

一声微弱到几乎被仪器声淹没的呻吟，如同惊雷炸响在沈弈耳边！

他猛地弹起，扑到玻璃门前！

里面，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终于有了裂痕。林薇的眉头痛苦地紧蹙，长睫如同濒死的蝶翼剧烈颤抖，苍白的唇微微翕动，发出破碎的气音。插着留置针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醒了！

她真的在挣扎着醒来！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沈弈所有冰冷的堤防！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几乎冲破喉咙的呐喊堵回去，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发颤，布满血丝的眼睛贪婪地、一眨不眨地锁住里面那个脆弱的身影。

医生护士迅速围拢。低语，检查。

林薇的眼睫颤抖得更加剧烈。一下，两下……终于，那道沉重的屏障被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入混沌的意识。惨白的天花板晃动，消毒水的气味刺鼻。随即，左肩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钻心刺骨的剧痛！记忆的碎片带着寒光瞬间回涌——斧头！沈弈的背影！她扑过去！可怕的撞击和黑暗！

“呃啊——！” 压抑的痛呼溢出干裂的嘴唇，身体因剧痛本能地想要蜷缩。

“别动！伤口！” 护士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急切。

冷汗浸湿了额发。林薇艰难地喘息，涣散的目光在模糊中聚焦，本能地扫过周围……最终，猛地撞上了玻璃门外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沈弈！

他站在那里，狼狈不堪，血污和灰尘凝固在昂贵的衬衫上，额角的纱布刺眼，下巴胡茬青黑，脸色惨白如鬼。但那双眼睛……那双永远冰冷、充满恨意的眼睛……此刻里面翻涌的，竟是狂喜？担忧？还有……那是什么？近乎卑微的祈求？

他在……担心她？

荒谬的念头刚闪过，便被更汹涌的记忆洪流狠狠碾碎！

阁楼房梁上深深刻入木纹的字迹：【赠吾爱阿沅——沈谦】。

沈弈狂怒扭曲的脸，字字淬毒：“他该死！他害死了阿沅！”

账本！泛黄纸页上力透纸背的血泪控诉：“蚀心草！剧毒！林谦！你万死难赎其罪！”

还有……那个名字！那个猩红的指印！【经手人：吴德（陈德贵）】！

是他！陈德贵！那个贩卖蚀心草、毒死阿沅、害死父亲的元凶！而沈弈……这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瞎子！他恨错了人！他用最刻薄的语言羞辱她！用最冷酷的手段囚禁她！他将她和她无辜的父亲，一同拖入了这地狱般的深渊！

巨大的冤屈、愤怒和被命运戏弄的悲愤，如同淬毒的岩浆在林薇刚刚复苏的心脏里轰然爆发！瞬间压过了肉体的剧痛！她看着玻璃外沈弈那张写满复杂情绪的脸，看着那双似乎带着迟来悔意的眼睛……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勒紧！

他凭什么悔？！

他有什么资格？！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将她灵魂撕成碎片的恨！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决绝地将脸扭向另一边！仿佛再多看沈弈一眼，都是对她和父亲亡魂最深的亵渎！

这个剧烈的动作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左肩恐怖的伤口瞬间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眼前猛地一黑！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被彻底抽空！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恨意拖拽着，再次沉向无底深渊……

沉沦前，唯一清晰的念头，带着血腥味，烙印在意识最后的光亮处——

蚀心草。

沈弈。

都是蚀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