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意乔拢在袖中的手猛地一松!
那片碎片,竟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取,瞬间挣脱了袖口的束缚和她的指尖,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猛地射向那面被尘封的古镜!
碎片精准地嵌入了古镜巨大镜框边缘一处参差不齐的缺口之中!
严丝合缝!
仿佛它原本就属于那里!
灰尘缓缓沉降。
阁楼重归死寂。
时意乔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站在原地。
袖中空空如也。
眼前,那面尘封的古镜,镜框边缘一处原本缺失的角落,己被一块碎片完美填补。
如同水滴回归大海,瞬间隐没了所有躁动。
狂暴的共鸣、混乱的意念冲击、尖锐的刺痛感……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无踪。
阁楼重归死寂。
厚厚的尘埃在微弱光柱中缓缓沉降,如同时光的灰烬。
那面被填补了一角的古老梳妆镜,静静斜靠在堆积如山的杂物阴影里,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仿佛刚才那撼动灵魂的嗡鸣和碎片破空嵌入的景象,只是一场错觉。
时意乔缓缓收回伸出的手,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悬停了一瞬。
袖口空落落的触感清晰无比。
她站在古镜前,那张精致软萌的小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专注的观察。
碎片归位。
镜子完整了一分。
然后……?
她平静地注视着那面尘封的古镜。
灰尘模糊了镜面,只能隐约看到自己模糊扭曲的倒影和身后堆积的杂物轮廓。
没有血字浮现,没有怨毒窥视,没有扭曲的景象。
它安静得像一块真正的普通玻璃。
如何获取信息?
碎片嵌入的瞬间,那汹涌而来的混乱意念洪流,只留下难以拼凑的残片。
猩红帷幔、疯狂的女人脸、沉睡的容颜、碎裂声……线索过于零散。
就在这近乎凝滞的寂静中——
“呱!”
一声短促而清晰的鸦鸣,猛地砸破了阁楼的死寂!
时意乔循声侧过头。
那只乌鸦!
漆黑如夜,血瞳如凝固熔岩,体型硕大得不自然。
它不知何时己再次出现,稳稳地立在阁楼那扇布满蛛网和污垢的百叶窗外狭窄的窗棂上。
血红的眼珠穿透肮脏的玻璃,首首地看着她,目光锐利依旧。
紧接着,在时意乔平静的注视下,它动了。
漆黑的翅膀猛地一振!
坚硬的鸟喙狠狠撞向布满灰尘蛛网的窗玻璃!
“哗啦——!”
脆弱的玻璃应声碎裂!
蛛网和积年的污垢被瞬间破开一个大洞!
乌鸦如同黑色的闪电,从那破洞中疾射而入。翅膀扇动带起的阴冷气流,将阁楼里厚重的尘埃搅得犹如沸腾的灰雾。
它没有盘旋,没有试探,目标明确地朝着时意乔所在的方向俯冲而下!
速度极快,带起一股劲风!
时意乔的身体没有做出任何闪避或防御的姿态。
她只是站在原地,裙摆在气流中微微拂动,清澈的眼眸平静地迎向那道俯冲而来的漆黑身影。
乌鸦轻巧地落在了她平伸而出的左臂上。
冰冷的鸟爪,隔着薄薄的丝绒衣袖,清晰地扣在她的腕骨之上,带来不容忽视的触感。
硕大的鸟头微微侧着,那双血红的眼珠近在咫尺,毫无感情地看进她的眼底。
时意乔微微仰起脸,目光平视着那双非自然的血瞳。她正要开口询问。
然而——
就在她嘴唇微启的刹那!
身后,那面刚刚归于沉寂的古老梳妆镜,镜面之上,覆盖的厚重灰尘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拂过,瞬间无声地滑落、消散!
镜面变得光洁如新!
镜面深处,幽暗的光晕急速流转、汇聚!
没有倒映出任何景物,没有浮现痛苦的脸孔。
只有一行行扭曲的暗红色字迹,缓慢无声地在镜面上浮现:
王后爱苹果。猎人藏猪心。公主怕镜子。
王子……
字迹在“王子”二字之后,骤然停顿!
那未完成的笔划拖曳出一小片扩散的暗红污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悬而未决。
整个阁楼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冰冷的乌鸦爪扣在手臂。
镜面上凝固着未完成的血色谜题。
灰尘在破窗涌入的冷风中狂舞。
时意乔的目光,从臂上乌鸦那双深不见底的血瞳,缓缓移向镜面上那西行半的暗红字迹。
王后爱苹果。猎人藏猪心。公主怕镜子。
王子……
王子……什么?
童话里的关键角色和元素,被这面魔镜以最简洁、最诡异的方式串联起来,指向那个未完成的终点。
王子!也就是此刻的国王。
王子……恋死亡?是傀儡?即魔镜?
还是……王子……需要祭品?
每一种可能性,都指向一个更加黑暗、更加扭曲的核心。
那未完的笔划,如同一个无声的邀请,一个通往终极黑暗的入口。
乌鸦在她手臂上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冰冷的爪子收紧了几分。
血红的眼珠转向镜面上那凝固的“王子……”二字,又转回时意乔的脸上,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又像是在等待她的解读。
时意乔没有再看乌鸦,目光长久地凝视着镜面上那未完成的血色谜题。
童话的所有要素被染上现实的腥红,指向正午玫瑰园那场被诅咒的婚礼。
时意乔的目光从血字上平静地移开,落回臂上乌鸦那深不见底的血瞳。
没有询问,没有试探。
带走它?
这个念头在她脑中清晰浮现,不带一丝犹豫。
公主怕镜子…… 这面镜子,很可能就是关键。
它是诅咒的源头,是扭曲的见证,更是破局不可或缺的钥匙。
然而,它太大了。
斜倚在杂物堆中的古老梳妆镜,镜框厚重繁复,就像是一块沉重的墓碑。
别说隐藏,连移动都极为困难。
时意乔的视线缓缓扫过阁楼。
角落里,一个蒙尘的石锤斜靠在断腿的椅子旁,锤头裹着干硬的泥灰,似乎是多年前修缮遗弃的工具。
她动了。
动作流畅而笃定。
她走向角落,弯腰,纤细的手指握住冰冷的石锤木柄。
石锤的重量显然与她娇小的身形极不相称,木柄粗糙,锤头沉重。
她却毫不费力地将它提离地面,裙摆拂过地面堆积的灰尘。
她转身,重新面对那面沉寂的古镜。
乌鸦依旧稳稳立在她左肩,血红的眼珠随着她拖拽石锤的动作转动,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
时意乔停在古镜前一步之遥,将那沉重的石锤“哐当”一声杵在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埃。
她微微仰起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小脸,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布满灰尘的镜面。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在死寂的阁楼里清晰地响起:“镜子呀镜子,你太大了,不方便跟我走呢。”
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仿佛在认真思考着。
“这样吧。”软甜的声音继续流淌,带着商量的口吻,
“变小一点,变得……嗯,像我手心这么大。”
“这样,我就能把你带在身边。”
然而,她接下来吐出的字句,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割裂了那份虚假的甜美:
“如果你不肯变小……”
软糯的尾音陡然消失,声音里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那我就只好把你砸碎掉哦。”
“彻底地,”她微微歪头,补充道,“碎成再也拼不起来的粉末。”
臂上的乌鸦,血瞳骤然缩紧,锐利的光芒几乎要刺破空气。
古镜,纹丝不动。
镜框上的灰尘甚至没有一丝滑落。
镜面深处,血字在幽光中流转,带着一种古老邪物的漠然。
它显然不信。
不信这个声音甜得像蜜糖、外表如同易碎瓷器的女孩,真的会用那沉重的凶器对付它。
时意乔精致的小脸上,那抹天真的伪装消失了。
威胁无效?意料之中。
下一秒。
那娇小的身影爆发出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力量!
她双手猛地抡起沉重的石锤,动作带着一种狠厉的决绝,与那张甜美无害的脸庞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
呼——!
石锤带着沉闷的破风声,撕裂空气,狠狠砸向镜面中心!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钝响!
整个镜框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然而,镜面本身光滑如初,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仿佛刚才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一击只是幻影。只有锤头撞击点周围,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
乌鸦的羽毛无声地炸开了一圈。
时意乔没有丝毫停顿。她小小的身体绷紧,再次抡起石锤!
砰!第二下!撞击声沉闷依旧,镜面岿然不动,甚至连震颤都微弱了几分。
砰!第三下!依旧如中败革,毫无反应。
砰!第西下!镜框角落的木雕崩裂了一小块。
砰!第五下!锤头砸中镜面边缘,巨大的力量让整个镜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镜面依旧无损。
砰!第六下!目标回到镜心,沉闷的撞击如同石沉大海,只有镜面深处的幽光似乎紊乱了一瞬。
砰!第七下!!
这一锤,凝聚了前六次积累的狂暴力量,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厉!
“轰!!!”
一声远比之前响亮的撞击!
镜面深处那股流动的黑暗物质猛地一滞!
终于!在锤击点的正中心,一道裂痕,猛地绽开!
裂痕边缘,幽暗的光晕剧烈地扭曲,一股带着强烈痛苦和惊愕的意念,猛地从裂痕中爆发出来!
阁楼内的温度骤降!
飞舞的尘埃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压向地面!
时意乔乌黑的发丝被这股阴冷的气流狂乱拂动,深蓝的裙摆紧贴着小腿猎猎作响。
她握着石锤的手腕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发麻,虎口生疼。
那张瓷白的小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它并非不可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