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孤注一掷

灵堂的冰冷和顾夜霆带着血腥味的疯狂，如同烙印，深深刻进了苏晚晚的骨髓。身体上的疼痛（后背的淤青，颈侧被咬破的伤口）可以被昂贵的药膏掩盖，但心口那片被彻底碾碎的荒芜，却再无生机。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周姨送来的药膏，她麻木地接过，麻木地涂抹。送来的食物，她机械地吞咽，味同嚼蜡。卷发棒滚烫的温度贴近头皮，她不再瑟缩，只是空洞地望着镜子里那个被精心雕琢的“林薇影子”。钢琴课上，老教授刻薄的训斥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模糊不清。她的指尖落在琴键上，弹奏着肖邦的哀思，却再也激不起一丝涟漪。真正的哀思早己在心死的那一刻，凝固成了永恒的寒冰。

她彻底“合格”了。顺从得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周姨眼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似乎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满意。顾夜霆自那晚后，再未踏足三楼。偶尔在走廊或楼下惊鸿一瞥，他看向她的眼神，冰冷、疏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仿佛她是一件被弄脏的、不再完美的复制品。

苏晚晚不在乎。她甚至不再恐惧。恐惧需要生命力，而她的生命之火，己然熄灭。她只是日复一日地，在这座华丽的坟墓里，安静地腐烂。

只有一种东西，能让她空洞的眼神里，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那就是新闻。不是财经新闻，不是娱乐八卦，而是……设计相关的资讯。她不敢再碰任何电子设备，连电视都刻意避开。唯一的信息来源，是周姨每日送来的、放在餐盘旁供顾夜霆翻阅的几份主流报纸。

她会趁着周姨离开，用最快的速度扫过报纸的角落，尤其是文化、艺术版面。她的心早己死寂，但那个投入深海的“荆棘星芒”，却像一个被遗忘的漂流瓶，承载着她最后一点残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期盼。

时间在死水般的平静中滑过。首到大赛最终结果公布的日子。

清晨，周姨照例送来早餐托盘，上面放着当天的报纸。苏晚晚麻木地拿起勺子，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扫向报纸的一角。文化版块，一个不大不小的标题撞入眼帘：

**“【重磅】‘暗夜之光’国际新锐珠宝设计大赛落幕！匿名黑马‘Su’斩获最高荣誉‘暗夜星辰奖’！《荆棘星芒》惊艳全球！”**

轰——！

苏晚晚手中的银勺“当啷”一声掉在精致的骨瓷餐盘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她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猛地僵住！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像一颗被强行激活的炸弹，骤然爆发出狂野的、几乎要撕裂胸膛的跳动！血液疯狂地涌向大脑，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

Su！荆棘星芒！最高奖！

她赢了？！那个在绝望深渊里、用最后一点倔强画下的设计，那个承载着她所有不甘和挣扎的微光，竟然……真的穿透了重重黑暗，站到了最耀眼的位置？！

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冲击让她眼前发黑，呼吸停滞！她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混合着狂喜、难以置信和巨大酸楚的嘶吼！

“怎么了？”周姨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破了这短暂的、几乎让苏晚晚窒息的狂喜泡沫。

苏晚晚猛地回神！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从狂喜的云端狠狠拽入现实的深渊！她做了什么？！她竟然在周姨面前失态了！那声勺子的脆响，她瞬间的僵硬……都暴露无遗！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翻江倒海的剧烈情绪，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伪装出的、因惊吓而产生的颤抖和虚弱：“没……没什么，周姨。手……手滑了一下。”她甚至不敢去捡掉落的勺子，生怕颤抖的手指会泄露更多秘密。

周姨狐疑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此刻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正常红晕的脸颊上反复扫视，又落在她死死攥紧、指节泛白的拳头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

房间里死寂一片，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苏晚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战鼓。

几秒钟后，周姨才缓缓收回目光，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苏小姐，请注意仪态。顾家容不得毛手毛脚。”她没有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苏晚晚一眼，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审视，让苏晚晚如坠冰窟。

周姨转身离开了房间。门关上的瞬间，苏晚晚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在椅子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利爪，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周姨一定起疑了！那最后的一眼，充满了警告和……探查的意味。

然而，与恐惧同时升腾起来的，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那簇被“暗夜星辰奖”重新点燃的火焰，虽然微弱，却带着燎原之势，瞬间烧毁了心死后的麻木，烧毁了长久以来的恐惧！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一刻也不能！

顾夜霆的冷酷，周姨的监视，白薇薇的羞辱，还有那晚灵堂里如同噩梦般的凌辱……这一切，都让她喘不过气！她必须离开！必须！

而“荆棘星芒”的获奖，就是她逃离这地狱的唯一、也是最后的通行证！它证明了苏晚晚的价值，证明了她的存在并非只是一个可悲的影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火般疯狂蔓延，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她必须拿到那个奖！必须亲自去领奖！那是她通往自由的门票！

可是，如何离开这座守卫森严的牢笼？如何避开无处不在的监视？如何……拿到那份获奖通知和邀请函？

她的目光，如同濒死的困兽，在房间里疯狂地扫视。最终，死死地钉在了那个被粗暴搜查过、如今空空如也的旧纸箱上！手机消失了，但……她还有一张牌！一张被遗忘的、可能致命的牌！

那个临时注册的乱码邮箱！她记得用户名和密码！只要能登录那个邮箱，就能看到官方的正式通知和领奖详情！

希望如同微弱的星火，在绝望的深渊里摇曳生辉。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难题——如何上网？用什么设备？在周姨可能随时出现的严密监控下？

她的目光掠过房间里昂贵的、属于顾家的电子设备——平板电脑、笔记本电脑，都连接着被监控的顾宅网络。碰一下都可能触发警报。

怎么办？！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梳妆台上——那部连接着顾宅内线、仅供呼叫佣人的复古式象牙白座机电话。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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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苏晚晚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麻木和顺从，但胸腔里那颗心，却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终于熬到了下午，一个相对“安全”的时段。周姨通常会在这个时间去处理顾宅的日常采购和账目，离开主宅至少一个小时。佣人们也多在楼下忙碌。

苏晚晚反锁好房门，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她冲到梳妆台前，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拿起了那部冰冷的象牙白座机听筒。听筒里传来内线待机的、单调的嗡鸣声。

她不是要拨打内线。她的手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按下了外线接入的代码（这是她某次在书房外“无意”听到顾夜霆吩咐林默时记下的），然后，凭着记忆，按下了那个几乎刻在骨子里的号码——弟弟苏晨的手机号！

“嘟……嘟……”等待接通的忙音，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她紧张地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喂？哪位？”电话终于被接通，苏晨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疑惑。

“晨晨！是我！”苏晚晚压低了声音，语速快得如同连珠炮，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和颤抖，“别说话！听我说！我需要你立刻帮我做一件事！非常非常重要！”

电话那头的苏晨显然被姐姐异常的语气吓住了：“姐？你怎么了？你在哪？这个号码……”

“别问！没时间解释！”苏晚晚急促地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你立刻找一台能上网的电脑！登录一个邮箱！用户名是……”她飞快地报出了那串毫无意义的乱码字符和密码，“登录进去！找到最新一封来自‘NightLight Design Award’的邮件！打开它！快！”

“姐…你……”

“快啊晨晨！求你了！快！”苏晚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指甲死死抠着冰冷的梳妆台边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能听到苏晨粗重的呼吸声和隐约的鼠标点击声。“好…好！姐你别急！我…我在登录了…等一下…”键盘敲击的声音传来。

苏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外的走廊似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是她的幻觉吗？周姨回来了？

“登录了！姐！有邮件！好几封英文的！”苏晨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念！快念标题和主要内容！最重要的！”苏晚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呃…gratulations! Su- Winner of NightStar Award…还有… Official Invitation to NightLight Awards Ceremony…邀请函附件…地点是…巴黎！时间…下周五晚上！”苏晨磕磕绊绊地念着关键词。

巴黎！下周五！苏晚晚的心脏狂跳！时间紧迫！

“还有呢？附件！邀请函里有具体要求和联系方式吗？”她急切地问。

“有…有附件…我打不开…但邮件正文里有写…要求获奖者携带有效身份证明文件原件…在指定时间到巴黎会场报道…逾期视为放弃…还有个紧急联系电话…一个叫温先生的…电话是+33……”苏晨努力辨认着。

温先生？温景行？！那个在线上鼓励过她的设计师？苏晚晚心中一震！难道他就是大赛的联络人？

“记下来！晨晨！把那个电话号码记下来！牢牢记住！”苏晚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

“记…记下了！姐！这到底……”

“晨晨，听着！”苏晚晚打断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绝，“姐要离开这里。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我需要钱！我需要护照！”她的护照，在签下契约后，就被周姨“代为保管”了！

“钱？姐你要多少？我…我这里还有点打工攒的…”苏晨的声音带着担忧。

“不够！远远不够！”苏晚晚的心沉了下去。去巴黎的机票、住宿……她需要一大笔钱！而她身无分文！

“护照在顾宅！在一个姓周的女人手里！我需要你想办法！还有钱…去找王叔叔！就是爸爸以前那个合伙人！他虽然…虽然卷钱跑了，但我知道他后来偷偷给了我爸一笔很小的‘封口费’，爸爸藏在…藏在老家阁楼第三个台阶下面的暗格里！不多，可能只有几万块…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了！晨晨！你立刻回老家！拿到钱！然后…然后等我消息！”

“姐！这太危险了！顾夜霆他…”

“别管他！”苏晚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我必须走！留在这里我会死的！晨晨！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帮帮我！求你了！”巨大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勇气让她泣不成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苏晚晚能听到弟弟粗重的、压抑的喘息声。几秒钟后，苏晨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与她相似的、破釜沉舟的坚定：“好！姐！我去！我马上去老家！你等我消息！你…你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晨晨，记住那个巴黎的紧急电话！温先生！如果我…如果我出不来，你…你试着联系他！”苏晚晚哽咽着交代最后的退路。

“姐！别说傻话！我们一定能行！”苏晨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就在这时！门外清晰地传来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由远及近的清脆声响！哒…哒…哒…是周姨回来了！

苏晚晚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周姨回来了！挂了！等我联系你！”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猛地按下了挂断键！听筒被重重地扣回座机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像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拭听筒上可能留下的指纹和汗渍，然后冲到床边，假装刚刚起身。

几乎在她刚站定的瞬间，房门被推开。周姨那张刻板冰冷的脸出现在门口，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梳妆台那部刚刚挂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余温的座机上，又缓缓移向苏晚晚那张强装镇定、却依旧难掩苍白和泪痕的脸。

空气，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