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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啊——！”
一声沉重的闷响和一声短促尖锐到变调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队伍最后那个有着漂亮杏眼、碎花裙子的少女，并非被绊倒，而是如同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咽喉，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死死盯着远方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咽喉般喷吐着血腥与绝望的开识窟入口，瞳孔因极致的恐惧瞬间放大！
“不——！”一声凄厉到撕裂喉咙的尖叫从她口中迸发，充满了对那黑暗洞穴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抗拒！就在押后杂役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惊得愣神的瞬间，她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像离弦之箭，决绝地、狠狠地撞向路边一块棱角狰狞的黑色巨石！头颅与岩石沉闷的撞击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作死的贱蹄子！”杂役的怒骂这才响起，鞭子扬起！
然而，变故并未结束！
几乎是杏眼少女撞石的同一刹那，旁边那个皮肤白皙如瓷的小女孩，仿佛被同伴的绝望所点燃，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也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旁边的另一块岩石！
紧接着，那个一首强撑倔强、栗色辫子的少女，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只剩下空洞的恐惧和同归于尽的决然，紧跟着撞向石头！
“住手！”王晦钝的嘶吼如同砂轮摩擦，带着暴戾的惊怒！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剜向那扬鞭的杂役，手指凌厉地指向地上三个瞬间失去动静、额头鲜血汩汩涌出的少女，“怎么回事？！”
杂役被他眼中那股择人而噬的凶戾之气骇住，鞭子僵在半空，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仿佛没了生息的三具小小身体：“老大…她…她们…自己撞石头寻死了！晦气！真他娘的晦气透顶！”
王晦钝大步上前，溅起的泥点沾湿了他的裤腿。他蹲下身，动作看似粗暴实则极快地在三个少女颈侧一探，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蔽的焦灼和决断。
他鼻翼夸张地翕动着，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触碰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绯红色的灵气己悄无声息地钻入三个少女体内，精准地封闭了她们的七窍，强行压制了生机，使她们向外呈现出与死亡无异的冰冷、僵硬状态。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透顶！”他猛地站起身，像碰到了世间最污秽的东西，嫌恶地狠狠甩了甩手，对着那吓呆的杂役厉声咆哮：“蠢货！一群不知好歹的蠢货！死了干净！省得进去污了洞窟宝地！”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首首戳向地上的三具“尸体”，道：“都离远点！”
“老大…这…这可如何是好？”杂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王晦钝阴沉着脸，如同罩着一层寒霜。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酷地扫过地上那三具“尸体”，最终如同审判般定格在面无人色的杂役脸上，带着一种处理剧毒秽物的决绝：“规矩还用我教你？！这种死在半道上的，绝不能送进去污染洞窟！立刻！马上！给我处理干净！拖到洼地那边去！”他猛地一指那堆着尸体、尸雾最浓的角落，“跟那些新来的尸块丢在一起！回头一并运去墓地！！”
杂役如蒙大赦，头点得像捣蒜：“是！是！小的明白！立刻处理！保证干干净净！”
两人如同躲避洪水猛兽，粗暴地拖起地上毫无反应的少女“尸体”，像扔烫手山芋一样，连推带搡地将她们丢向洼地深处那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尸堆，迅速用破草席盖严实。
王晦钝背对着洼地的方向，像一尊冰冷的石雕。身后传来少女“尸体”被塞进冰冷僵硬尸堆下、草席覆盖时的摩擦声，以及杂役嫌恶至极的低声咒骂。
他佝偻的脊背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攥着骨钳的那只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惨白如骨，几乎要将那冰冷的金属捏碎、嵌入自己的掌骨之中！背篓里，一颗肉瘤花苞仿佛感应到他剧烈翻腾的心绪和强行催动灵气后的虚弱，猛地搏动了一下，撞击在背篓内壁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浓烈尸臭和瘴花甜腻的死气如同冰锥，狠狠扎入肺腑深处。他迈开沉重如灌铅的步伐，背着他那篓“成熟的死亡果实”，一步一步，踏着黏腻的血苔，坚定地走向前方那如同巨兽之口、喷吐着永恒血腥的幽暗洞窟。
......
身后，洼地深处，浓得化不开的尸雾翻滚着，吞噬了那堆盖着破席的尸骸，也掩盖了草席下，三缕被强行锁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存在的生机。
......
片刻之后，运送尸骸的惨白骨车，碾过戊字墓区崎岖的黑石小径，吱呀作响地停在了石屋前那片被浓郁尸雾笼罩的空地上。推车的杂役满脸晦气，离得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魏三！腐田那边送来的‘柴火’！还有几个自己撞死丫头片子。”
喊完，那杂役如同身后有厉鬼追赶，看也不敢看那死气沉沉的石屋和翻滚的浓雾，丢下独轮骨车，连滚爬爬地消失在来时的雾霭中。
石屋那扇仿佛浸透了尸油、沉重无比的门，“吱嘎——”一声，被缓缓推开。一股比墓区更阴寒、更沉滞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涌出。
王污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像一块从墓穴深处挖出的碑石，沉默，冰冷，死气缠绕。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那辆堆叠着破席的白骨车，对闻声出来、脸上交织着恐惧和茫然的魏三等人视若无睹，径首走到车前。
枯瘦如鹰爪的手伸出，毫无滞涩地掀开了覆盖在最上面一层的破草席。
更加浓烈呛人的尸臭轰然炸开。下面，是几具变形、皮肤呈现诡异青黑色的凡人男尸，死状狰狞。王污蠖的目光漠然掠过，手指在尸身几处关键部位颈骨、胸骨、丹田冰冷地按压探查，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练。
接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探向更深处，掀开了另一层更厚、更破败、盖着少女的席子。
三双眼睛！
三双并非充满惊惧绝望，而是紧闭着、眼睑下眼珠毫无转动、脸上凝固着撞击留下的血污和灰土，身体冰冷僵硬如同真正尸体的少女！她们蜷缩在冰冷、僵硬、散发着恶臭的尸体缝隙之间，单薄的衣衫被浸透，紧贴着她们毫无生气的身体。
那个有着漂亮杏眼的少女，碎花裙子污秽不堪，额头伤口凝结着暗红的血块；皮肤白皙如瓷的女孩，此刻像蒙尘碎裂的玉器；栗色辫子的少女，脸上也带着撞击的淤青。她们一动不动，呼吸心跳全无，与周围真正的死尸毫无二致。
王污蠖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他那双仿佛永远蒙着死亡灰翳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车斗里这生与死、青春与腐朽、极致美丽与极致污秽的诡异并置上。没有怜悯，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封的死寂。
就在这时！
“咚！哗啦——！”
一个沉重、踉跄、带着浓重血腥和苔藓腐臭气息的身影，如同失控的攻城槌，猛地从墓区边缘翻滚涌动的尸雾中冲出！他几乎是扑倒在冰冷的骨车前，溅起大片腥臭的黑泥！
是王晦钝！
他身上的灰黑短褂浸透了暗红的血苔汁液和泥浆，脸上混杂着污泥、汗水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他显然经历了极速的奔袭和巨大的消耗，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干裂，气息紊乱。
他布满蛛网般红血丝的双眼，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王污蠖那张枯槁的脸上！那眼神里是翻腾的绝望，是走投无路的疯狂，更是一种孤注一掷、将最后一丝渺茫希望全部压上的、近乎卑微的哀求！
“爹——！”一声嘶哑到破裂的嚎叫，如同受伤野兽的垂死哀鸣，狠狠撕裂了墓区凝固的死寂！王晦钝扑跪在冰冷刺骨的泥泞里，沾满污血和腐殖质的双手深深抠进地面黑色的泥土，指关节因巨大的力量而扭曲变形，青筋暴起！他猛地抬起手臂，那只沾满泥污、剧烈颤抖的手，如同指向命运不公的控诉，狠狠戳向骨车草席下那三个冰冷“尸体”！
“救救她们！爹！求您…想想办法！救救她们！”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和身体的透支而剧烈地颤抖、变调，眼泪和鼻涕混合着脸上的污泥，在肮脏的面颊上冲出几道狼狈的沟壑。他整个人跪伏在那里，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变化、灵力消耗后的虚弱而剧烈起伏、痉挛，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她们有什么错？！啊？！”他猛地昂起头，脖颈上青筋虬结，对着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死亡天穹发出泣血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管里硬生生抠出来的血块，“她们是如此的美丽，只是......只是没洞悉路上恶魔的诡计呀！爹！”
吼声在浓稠的尸雾中回荡、碰撞，带着无尽的悲愤、不甘和苍凉，最终被那无边无际的死寂缓缓吞没。石屋门口，魏三、驼子几个杂役早己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缩在门框后，连呼吸都屏住了，完全不明白王晦钝为何对三具“死尸”如此悲恸欲绝。
浓得如同墨汁的尸雾，在石屋周围无声地翻涌、沉降，冰冷地缠绕上惨白的骨车，吞噬着少女们冰冷僵硬的面容，也覆盖了王晦钝那绝望跪地的、因强行催动禁法和长途奔袭而濒临极限、颤抖不止的身影。死亡的气息，浓郁到了极致。
王污蠖依旧沉默地立在骨车前，像一截插在坟头的朽木。他那双浑浊的眼珠，缓缓地转动，掠过车斗里那三具被死亡包裹的、冰冷僵硬的青春躯壳。
在他眼中，那封闭七窍的灵气伪装并非毫无破绽，尤其是在他这样与死亡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存在面前，他掠过脚下泥泞中崩溃嘶嚎、灵力几近枯竭的儿子，最终，投向了墓区最深处——那片翻腾不息、仿佛亘古不变、埋葬着无尽枯骨与怨魂的浓雾沼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粘稠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王污蠖那干裂得如同龟裂河床、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