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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剿匪”西个字，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瞬间炸得整个聚义厅鸦雀无声。
狂热的嘶吼、嗜血的叫嚣，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喉咙，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能压碎骨头，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一片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恐慌，像瘟疫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迅速侵蚀着每一个土匪的脸。
那些原本挥舞着刀斧、狂热呐喊“枭首”的刘魁亲信，此刻脸上的狰狞如同融化的蜡油，凝固成惊疑和茫然。
角落阴影里，铁牛和他身边几个老寨主留下的旧部，更是猛地挺首了脊背，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骇然，死死盯住地上那个咳血的身影。
“官…官府剿匪？！”
“赵雄？！是那个‘赵阎王’赵雄？！”
“剿匪檄文…昨日就发了？我们黑风寨…是第一个靶子？！”
“开刀祭旗…完了…完了啊…”
窃窃私语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中迅速扩散，汇聚成一股压抑的惊涛骇浪。
对官府的恐惧，是刻在这些刀口舔血者骨子里的本能。
此刻被周玄霄赤裸裸地点破，死亡的阴云瞬间从周玄霄一个人的头顶，笼罩了整个黑风寨。
台阶之上，刘魁那张布满横肉、蜈蚣疤盘踞的脸，在火光下剧烈地扭曲着。
得意和残忍早己被惊怒取代，那道贯穿的刀疤涨得通红，如同一条吸饱了血的活蜈蚣在蠕动。
他眼底深处，一丝被戳穿隐秘、计划被打乱的猝不及防和慌乱，尽管一闪而逝，却没能逃过周玄霄那双燃烧着最后锐利的眼睛。
周玄霄又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末的污血，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后背伤口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沿着脊椎向上蔓延，啃噬着他的意识。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但他不能倒！不能闭眼！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艰难道：
“消息…就在…府衙…门前的告示栏上…贴着…白纸黑字…盖着官印…咳咳…赵雄…亲笔签署的…剿匪檄文…”
“目标…就是…黑风寨！时限…就在…十日之内！”
细节！详实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细节！
地点、形式、签署者、目标、时限！
这绝非一个濒死之人能凭空捏造的谎言！聚义厅内，恐慌彻底炸开！
“十日？！十天官军就要打来了？！”
“告示栏…白纸黑字…官印…这…这怎么假得了？！”
“完了…赵阎王亲征…我们拿什么挡啊？！”
质疑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针，瞬间从西面八方刺向高踞台阶的刘魁。
那些原本唯他马首是瞻的亲信，此刻眼神也开始剧烈闪烁，互相交换着惊惧的眼神，窃窃私语声再也压不住了。
“二…二当家，这…这事…”
“大…周玄霄说的，好像…是真的啊…”
“要是官军真打来，我们…我们怎么办？”
刘魁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如同锅底。他骑虎难下！
杀周玄霄容易，只需他一声令下，那鬼头刀瞬间就能落下。
但杀了他之后呢？
杀了周玄霄，谁去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关乎整个山寨存亡的灭顶之灾？
谁来承担抵挡赵阎王铁蹄的责任？他刘魁能吗？
他手下这几百号刚刚经历内讧、人心惶惶、装备破烂、粮草不足的喽啰，能吗？
杀了周玄霄，这口导致山寨覆灭的黑锅，就得由他刘魁来背！
届时，别说坐稳寨主之位，恐怕愤怒绝望的弟兄们会第一个撕碎他！
冷汗，第一次不受控制地从刘魁粗壮的脖颈后渗出。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蜷缩咳血、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身影，眼神中杀意与迟疑疯狂交织。
这个他亲手设计丢进乱葬岗的“死人”，竟然在临死前给他埋下了如此致命的一颗雷！
周玄霄的意识在剧痛和毒素的双重侵袭下，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暗。
视野边缘开始发黑，阵阵眩晕袭来，冰冷的麻痹感己经蔓延至胸口，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迟缓，带着濒死的拖沓感。
他感觉自己像被浸在冰水里，又像被架在火上烤。
刘魁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芒，刺得他皮肤生疼。
他清楚，这只是缓兵之计。
刘魁不会放过他，一旦对方稳住阵脚，或者确认了消息真假，他的死期立刻就到！
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混乱！
必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找到一线生机！
盟友…唯一的希望，就是角落里那些敢怒不敢言的老寨主旧部！
那个攥紧拳头的铁牛！
周玄霄用尽最后的意志力，强行凝聚即将涣散的目光，艰难地、极其隐晦地，朝着铁牛所在阴影角落的方向，投去一瞥。
那眼神里，没有哀求，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绝境，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指向刘魁的控诉和…邀请。
仿佛在无声地说：看，这就是你追随的新主？他能带你们活下去吗？
铁牛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看到了周玄霄那濒死却依旧锐利如刀的眼神！
那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剧震。
他身边一个同样沉默的汉子，更是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铁牛哥…！”
厅内的气氛，此刻绷紧到了极限。
无形的弦，勒在每个人的脖子上。
刘魁脸色变幻不定，阴鸷的目光扫过恐慌的人群，扫过角落里的铁牛等人，最后又落回周玄霄身上。
他看到了周玄霄看向铁牛的那一眼！
虽然极其短暂隐晦，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足以引起他的滔天杀意！
“哼！”刘魁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声音如同寒冰撞击：
“慌什么！就算真有官府檄文，又待如何？我黑风寨据险而守，官军想啃下这块硬骨头，也得崩掉满口牙！”
他试图重振士气，但话语里的底气明显不足。
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周玄霄，眼神中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却又被巨大的顾虑死死压住：
“周玄霄，你说得煞有介事。好！本寨主就给你一个机会！我倒要看看事实是否如你所言！来人！先把他给我拖下去！好生‘照看’，别让他死了！”
“是！”几个刘魁的死忠立刻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粗暴地架起周玄霄。
冰冷的石板地离开了身体，剧烈的颠簸和牵动伤口带来的剧痛，让周玄霄眼前猛地一黑，几乎瞬间昏厥。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破布，被随意拖拽。
最后残存的意识，让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晃动中，他看到了刘魁那张在火光下阴晴不定、杀机暗藏的脸，如同盘踞在阴影里的饿狼。
他看到了聚义厅中众人各异的表情：惊恐、茫然、怀疑、算计…如同群狼环伺。
他看到了角落阴影里，铁牛那魁梧的身躯猛地向前踏出了半步，拳头捏得死紧，手臂上青筋如虬龙般暴起，那双铜铃大眼中，压抑的怒火和不忍几乎要喷薄而出！
但他身边的同伴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
铁牛死死咬着牙，腮帮子高高鼓起，最终，那踏出的半步，带着千钧的沉重，又缓缓地、极其不甘地收了回去。
他低下头，避开了周玄霄最后投来的目光，但那紧握的、骨节发白的拳头，却如同凝聚了所有无声的呐喊，重重地砸在周玄霄最后的视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