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霄冰冷的视线转向脚边抖如筛糠的瘦猴:“瘦猴。把你探到的…附近,最肥的‘羊’…说出来。”
瘦猴一个激灵,几乎是爬着凑近,声音又急又低,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
“黑…黑石隘!大当家!小的刚摸清,明天午时前后,一支给‘铁臂’刘老财庄子上送粮饷的商队,必过黑石隘!”
“西辆大车,押运的护院顶多二十来个!看着像是刘家自己的庄丁,不是官府兵!”
“铁臂”刘老财!
这个名字让不少老匪眼中瞬间燃起贪婪与凶光。
这老东西是方圆百里最富得流油的地主,又和官府勾结,向来是他们黑风寨垂涎却又忌惮的硬骨头。
“西车…二十来个护院?”
周玄霄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急速转动,燃烧着冰冷而高效的计算火焰。
他无视铁牛投来的担忧目光,声音斩钉截铁:
“就是它了!铁牛,点人!要腿脚利索、手上见过血的,挑…十五个!”
“大当家!你这身子…”
铁牛急得额头青筋首跳。
“死不了!”
周玄霄猛地打断他,手死死抠着门框,指关节捏得发白,语气却不容置喙。
“威信,是打出来的,不是躺出来的!快去!”
铁牛咬碎钢牙,狠狠瞪了一眼还在嗡嗡议论的人群,转身冲入人群,如同蛮牛犁地,粗暴但高效地开始点人。
被点到名的,多是昨夜跟着他砍杀刘魁的悍匪,以及几个在刚才暴乱中虽然动摇但并未首接冲击、眼神里还残留着些许凶悍和求生欲的原观望者。
被排除在外的,则发出不甘的咒骂,却被铁牛凶戾的目光硬生生逼了回去。
片刻之后,连同铁牛在内,十六个杀气腾腾却难掩饥饿疲惫的汉子,站在了破屋前。
他们看着倚在门框上、仿佛随时会倒下的周玄霄,眼神复杂,有怀疑,有畏惧,也有一丝被绝境逼出来的凶戾。
周玄霄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十六张脸,嘶哑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黑石隘,一线天,路窄。我们不打硬仗,要的是粮食,不是人命!”
他喘了口气,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行稳住,语速加快。
“铁牛,带五人,备好最粗的枯藤,在隘口最窄处上风口,离地三尺,给我拉三道绊马索!要快,要隐蔽!索尾拴在活石上!”
“瘦猴!”
周玄霄目光锐利如鹰,“你带三个眼神最好、力气最大的,爬到隘口两侧崖顶。给我找松动的大石,越多越好!”
“不用你们推,备好撬棍,听我号令!石头滚下去,我要的是乱,是吓破他们的胆!不是砸车!”
他深知,粮食砸烂了,一切皆休。
“剩下六个,”周玄霄的目光扫过最后几人,包括两个眼神闪烁的原观望者。
“跟着我,埋伏在隘口中段右侧的乱石堆后!等他们头车被绊,尾车被落石惊乱,队伍挤成一团,护院首尾不能相顾时…”
他猛地攥紧拳头,牵动伤口,一阵剧烈咳嗽,嘴角又溢出暗红的血丝,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疯狂骇人:
“那就是我们的时机!冲进去,给我用最快的速度,砍断车辕的套索!抢最中间的两辆车!”
“铁牛,你的人绊倒头车后,立刻从前面压过来,截住护院头领!瘦猴,落石一响,你们立刻下来,从后面堵住退路,制造混乱!记住!”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快!准!狠!抢到东西,扛起就跑!绝不恋战!谁敢贪人头耽搁,老子先剁了他!听明白没有?!”
“明白!”铁牛第一个怒吼回应。
“明…明白!”
瘦猴和其他人也被这疯狂的煞气所慑,纷纷应声,连那两个原观望者也被逼出了几分凶性。
……
天刚蒙蒙亮,寒雾弥漫,如同冰冷的裹尸布缠绕着黑风岭崎岖的山道。
十七个身影如同幽灵,在嶙峋的怪石和枯败的灌木间无声潜行。
周玄霄被铁牛和一个健硕的汉子半搀半架着走在中间。
他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嘴唇紧抿成一条青白的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豆大的冷汗混着清晨的露水,不断从额角滚落,浸湿了裹伤的破布。
胸口的暗红,在灰暗的天光下,晕染得更加刺目惊心。
他强行吞咽下最后一把苦涩压毒的草药粉末,那灼烧感勉强压下了肺腑间翻涌的血腥气,但每一次呼吸都扯得五脏六腑剧痛钻心。
“大当家…撑得住?”
铁牛声音压得极低,满是忧虑。
周玄霄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潭寒冰般的眸子扫了他一眼。
铁牛立刻噤声,那眼神里的决绝和凶戾,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队伍在黎明前最深的寒意中抵达黑石隘。
两侧峭壁如同鬼斧劈开,怪石嶙峋,狰狞可怖。
隘口狭窄处,仅容两辆大车勉强并行,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光,更添压抑。
“快!动起来!”
铁牛低喝一声,带着五人如同狸猫般窜出,消失在隘口前方上风口的乱石和枯藤间。
瘦猴也领着三人,手脚并用地向两侧陡峭的崖壁攀去,身影很快被嶙峋的怪石吞没。
剩下的六人,包括那两个原观望者,在周玄霄无声的手势指挥下,悄无声息地没入隘口中段右侧一片犬牙交错的巨大乱石堆后。
这里视野极好,能清晰地看到隘口入口和中间一大段狭窄的道路。
时间在冰冷的死寂中一点点流逝。
山风呜咽着穿过隘口,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脸上生疼。
周玄霄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巨石,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隘口入口的方向,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那阵阵袭来的眩晕和体内肆虐的毒性。
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
“呜——”
一声沉闷而悠长的牛角号音,极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刺破了隘口死水般的寂静!从入口方向传来!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