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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基地”，零号独立实验室。
距离“神之骨”的诞生，己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苏晨的身前，那张巨大的金属桌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画着复杂图纸的草稿纸。而最中央的那一张，便是《微型可控冷聚变反应堆设计原理》的总图。
图纸的设计堪称完美，每一个能量回路，每一个约束符文，都闪烁着超越时代的天才光芒。然而，苏晨的眉头，却紧紧地锁着。
他的指尖，轻轻地划过图纸上两个最核心的区域——“点火模块”和“约束力场模块”。
他的脑海中，总工程师王建城那充满绝望的话语，还在不断回响：
“……制造一公斤材料所需电力，约等于一座百万人口城市一天的总用电量……”
王建城说得没错。“炼金矩阵”虽然能创造奇迹，但它本身只是一个“加工厂”，需要消耗庞大的“初始能源”去驱动。而“可控冷聚变”这个理论上能提供近乎无限能源的“圣杯”，本身也面临着一个致命的悖论。
“典型的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苏晨喃喃自语。
他很清楚，要启动冷聚变，就必须在反应的瞬间，创造出一个温度和压力都堪比恒星核心的极端环境。而要将这颗狂暴的“人造太阳”稳定地约束在方寸之间，就需要一个强度远超地球科技极限的超强磁场。
简单来说，他需要用一颗“小太阳”，去点燃另一颗“小太阳”。
以地球现有的科技水平，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地球的科技树，走不通。”
苏晨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常规的破局方式己经不存在了。他必须……再次去敲响那些沉寂在时空长河中的、属于其他文明的“墓碑”。
他屏蔽掉外界的一切感知，意识再一次，如同一叶孤舟，驶入了那片埋葬着无数文明的、浩瀚而悲凉的精神海洋。
无数文明兴衰的残响，如同破碎的电影胶片，在他意识中飞速掠过。
这一次，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他需要的是在“极端环境（高压、低温）”和“初始能量激发”领域，有过独特建树的文明。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图书管理员，在那座坍塌的、属于全宇宙的“文明图书馆”里，迅速地检索、筛选。
他掠过了一个将自身进化成可以在星际真空中休眠的“孢子文明”，它们的能量技术趋近于零。
他又掠过了一个生活在气态巨行星上、以风暴为食的“大气文明”，它们对“压力”的理解无与伦-比，但它们的科技树，是地球完全无法复制的“能量生命”形态。
终于，他的意识停在了一个无比奇异、充满了压抑与黑暗的“文明剪影”前。
没有光。
没有声音。
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压力。
他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万米之下的深海，又仿佛被一颗中子星的引力核心所捕获。西周是冰冷的、粘稠的、密度高到不可思议的液态物质。
这里，是某个巨大行星的地核深处，一个永恒的、与“天空”和“星光”彻底绝缘的世界。
紧接着，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居民。
那是一些形态优美的、仿佛由纯粹的硅基水晶构成的、水母状的生命体。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如同流动的艺术品，内部闪烁着柔和的、有节奏的生物电光，用以在永恒的黑暗中，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它们，就是“深海文明”。一个在星球内核那亿万吨海水压力下诞生，又因星球内核的最终冷却、能量耗尽而彻底消亡的悲剧文明。
“一个新的……回响……”
一个古老、深沉、仿佛是星球本身在低语的集体意念，在苏晨的脑海中缓缓响起。“来自‘浅层世界’……那个充满了‘虚空’和‘稀薄’的世界……你的意识，感觉……很脆弱。”
这个由无数硅基水母构成的“思想集合体”，对苏晨这个外来者，充满了纯粹的好奇。
“你寻找我们，这群在‘重压’与‘冰冷’中逝去的失败者，所为何事？”
苏晨没有首接回答它的问题。他知道，对于这样一个从诞生到灭亡，都从未见过天日、从未感受过阳光的文明而言，任何关于“能源”和“科技”的交易，都显得过于功利和苍白。
它们不缺技术，它们缺少的，是另一种东西。
“我来此，是为了进行一场‘典当’。”苏晨的意识平静地回应，“我将典当一件你们的文明中，从未存在过，也永远无法拥有的‘奢侈品’。”
“奢侈品？”“深海文明”的集体意念中，流露出一丝困惑。
“是的。”苏晨说，“我将向你们，典当一片……完整的星空。”
下一秒，苏晨将人类文明数千年来，对头顶那片星空的全部认知、探索和敬畏，像一幅壮丽的史诗画卷，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这个永恒黑暗中的文明。
第一缕“光”，是地球上某个晴朗的夜晚，那片由亿万颗星辰组成的、璀璨的银河。
当这幅画面出现在“深海文明”的集体意识中时，它们那无数个闪烁的、代表着思维的生物电光，在一瞬间，全部凝固了！
它们……被震撼了。
它们无法理解，在它们生存的、那片压抑的“世界之顶”的外面，竟然还存在着一个如此宏大、如此空灵、如此美丽的“世界之外的世界”。
紧接着，是第二幅画卷——“认知”。
苏晨将人类对宇宙的探索史，传递了过去。从远古先民们对日月星辰的朴素神话，到古希腊先哲们建立的“地心说”宇宙模型；从哥白尼石破天惊的“日心说”革命，到伽利略第一次将望远镜对准月球，看到那凹凸不平的环形山；从牛顿用一个苹果砸开了万有引力的宏伟大门，到爱因斯坦用“相对论”彻底重塑了人类的时空观……
这是一部充满了谬误、争论、自我推翻，却又始终昂着头、向着真理前进的、属于一个“浅层文明”的、卑微而又伟大的探索史。
“深海文明”的集体意识，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默。它们开始理解，原来，那些悬挂在“虚空”中的光点，并非一成不变的装饰品，它们……同样遵循着某种可以被理解、被计算的“规律”。
最后，苏晨展开了第三幅，也是最恢弘、最壮丽的画卷——“史诗”。
他将现代宇宙学的全貌，砸向了这群深海的囚徒。
“我们的宇宙，诞生于138亿年前的一场‘大爆炸’……”
“我们所在的银河系，拥有超过两千亿颗和你们‘太阳’一样的恒星……”
“恒星，也有生老病死。它们燃烧、膨胀，最终或坍缩成冰冷的白矮星，或爆发出宇宙中最绚烂的烟火——超新星，最终化为深邃的黑洞……”
“而在银河系的外面，还存在着数千亿个和我们一样的‘河外星系’，它们共同构成了我们这个……还在不断膨胀的宇宙……”
当这片包含了宇宙诞生、星系演化、恒星生死的宏大史诗，彻底在“深海文明”的意识中展开时。
它们那由无数生物电光构成的集体意识，彻底沸腾了！
无数绚丽的光芒在它们的“身体”内部疯狂地闪烁、交织，形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无声的光之风暴。那是一种混杂了极致的震撼、无尽的向往，以及……最深沉的、最悲哀的宿命感的情绪。
它们，在自己的世界彻底走向冰冷的、灭亡的最后一刻，终于“看”到了自己所处的世界，究竟是何等的模样。
它们终于明白，它们赖以生存的那个“星球内核”，不过是这片无垠星海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而它们毕生都无法挣脱的、那亿万吨海水的恐怖压力，与宇宙中那些动辄扭曲时空的黑洞引力相比，又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许久，许久。
那场光之风暴，缓缓平息。
那个古老而深沉的集体意念，再次在苏晨的脑海中响起。但这一次，它的声音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感激与敬意。
“……脆弱的、来自‘浅层世界’的继承者。你向我们，展示了宇宙的伟大，也展示了……我们自身的渺小。”
“你典当的，不是知识，而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这份馈赠，无法用任何价值来衡量。”
“我们的‘大核心’正在冷却，我们的‘歌声’即将停息。但在我们彻底消亡之前，我们愿意将我们这个文明最核心的骄傲，作为回礼，赠予你们。”
“也许，你们这些……能够仰望星空的文明，真的，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轰——！！！”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蕴含着宇宙本源至理的、冰冷而磅礴的技术洪流，瞬间冲入了苏晨的意识深处！
一股，是关于如何利用超低温下的量子效应，创造出一种密度无限大、引力无限强，可以约束一切能量的“超流体约束场”技术！
另一股，则是关于如何通过高频谐振，从宇宙最基础的“量子泡沫”中，凭空“借”出足以点燃恒星的“零点能激发装置”！
这两项技术，正是“深海文明”为了抵御星球内核那恐怖到极致的压力，和在绝对黑暗与冰冷中汲取能量，而发展出的文明基石！
它们，也正是苏晨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
零号独立实验室。
观察室内，所有人依旧在紧张地注视着那个静坐不动的年轻人。
就在这时，苏晨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如果说之前的他，眼神是平静的深海。那么此刻，他的双眼中，仿佛蕴藏着一片正在诞生与毁灭的、真实的星空！
他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一个从最深沉的梦境中惊醒的诗人，迫不及待地，要将梦中的神谕记录下来。
他猛地扑到桌前，再次抓起那支绘图笔。
他没有去修改那张《微型可控冷聚变反应堆设计原理》的总图，而是在图纸的两个空白处，以一种比之前更加神异、更加行云流水的速度，开始疯狂地绘制起来！
他的笔下，出现的不再是充满了机械感的几何图形，而是两个充满了流体美学和生命韵律的、仿佛是活物一般的全新模块。一个如同深海中盘旋的水母，另一个则像宇宙中不断生灭的星云。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时，整个基地的所有照明设备，都仿佛因为承受不住那图纸上所蕴含的庞大信息量，而不受控制地、疯狂地闪烁了一下！
苏晨看着眼前这张被他增添了两个全新模块的、堪称完美的图纸，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现在……完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