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深处,一处隐于黑暗的吊脚楼。
月光从陈旧的窗棂斑驳洒进来,蜘蛛与喜爱潮湿类的爬虫,像被什么无形的气息吸引似的,一群一群,窸窸窣窣从窗外向内攀爬。
卧室床上,盘膝而坐一个光裸上身的人。
他周身爬满了漆黑诡异,冒着涔涔黑气的虫子,虫子在他身上咬破血管,啃噬血液。
然而等虫子饱腹,它们却从他身上了无生气掉落。
虫子死去,便又有新的虫子接上,它们不知疲倦,不知疼痛,被那诡谲的血香蛊惑。
那人鬓角汗湿,长发散落,俊秀的眉宇紧紧皱在一起,他右眼幽紫的眼底,古老的纹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指甲深深陷进地板,少年喉咙里溢出痛苦隐忍的闷哼。
阴影里的女人戴着等身高的斗笠,看不清脸。
不再有虫子往巫执的方向爬,最后一只蜈蚣从巫执脖颈掉落,巫执脱力地栽倒地板。
周围吸食巫执血液而死的虫子,尸体慢慢液化,腐蚀的气体渗入地板,发出“滋滋”声响。
阴影中的女人走出来,那张脸在纱幔后面模糊不清,只露出一双些许苍老的手。
她拿起地上的衣服,披到几乎昏厥的巫执身上。
巫执喘了几口气,疼痛逐渐消散,他眼底的瞳色慢慢变浅。
妇人声音威严,用苗语质问巫执,“巫执,昨日我便让你回生寨,为何不回?”
巫执扶着肩膀坐起身,惨白的脸上咧开一个笑,撒娇:“阿执知道错了,阿嬷不要生气嘛。”
他身上的伤口开始逐渐愈合,阿嬷冷哼一声,“跟我回生寨。”
巫执穿好衣服,刚要说什么,目光忽地一凛,他转头看向窗外,紫蝶急躁地飞来。
蝴蝶落于巫执手心,蝶翼不安地开合,巫执盯着它看了会,苍白脸上嬉笑的表情敛起,语气有些凝重,“阿嬷,我现在不能跟你回去。”
“阿执!你现在这副样子要去哪里?必须跟我回去!”
巫执右眼瞳色变幻,吊脚楼内霎时被藤蔓贯穿,在妇人面前形成一道植物屏障。
“阿嬷,对不起,他需要我。”
话音落下,巫执己然不见踪影。“巫执——!”
当巫执赶回营地。
季雪辞己经被关在帐篷里一天一夜。
巫执双目晦暗森冷,门口守卫拦住他,“没有上将命令,任何人不得......”
“扑通”,守卫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像摊烂泥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巫执像踢垃圾一样踢开挡在门口的守卫,大步往帐篷内走去。
帐篷内,季雪辞清瘦单薄的身体蜷缩在床边,帐篷内昏睡的蛇,在巫执进来的一刹那,个个爆体,无一幸存。
季雪辞昏睡着,苍白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嘴唇干裂,他身上很烫,嘴里却无意识呢喃着冷。
巫执迅速脱下外套裹在他身上,又拿来被子披在外面,这才将人用力抱进怀里。
季雪辞脑袋软绵绵歪在巫执颈侧,他像是听到了巫执的声音,虚弱地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唤他:“阿...执......”
巫执咬紧牙,将人抱得更紧,“嗯,是阿执,对不起,阿执回来晚了。”他捧起季雪辞的脸,额头抵着他,语气温柔眼底却一片狠戾,“殿下不怕,阿执会保护你。”
像是最后一丝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松懈,季雪辞在巫执怀里沉沉昏睡过去。
巫执静静抱着他,闭上眼,下巴在他滚烫的额头怜惜地蹭了蹭。
季雪辞昏睡过去,手里仍紧紧攥着他临走前不放心特意用血凝成的红链。
而他腰上的驱蛇香囊不见了。
若不是留下这条手链,巫执不敢深想。
恨意火苗一样,势不可挡在他心里疯长。
忽然,一个诡异空灵的声音清晰响起。
“很恨自己吧,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季雪辞,更恨那些伤害季雪辞的人......去吧......去把他们都杀了,杀了就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了......”
巫执猛地睁开眼,右眼异瞳浅淡的紫色骤然加深,里面繁复的纹路有崩裂之象。
他护着怀中的季雪辞,警惕环顾西周,“谁!”
那道声音像幻觉一样,清晰在他脑耳边响起后又悄无声息消失。
右眼隐隐发烫,巫执捂住右眼,月圆的反噬仍未过去,巫执喉头泛起一股腥甜,被他生生咽回。
他召来紫蝶,紫蝶温顺落在季雪辞唇上,轻轻抖动蝶翼,蝶粉簌簌落下。
蝶粉落在皮肤很快被吸收,随着蝶粉抖落的愈多,紫蝶翅膀开合的力气就越小,巫执的脸色也愈来愈苍白。
但他丝毫不在意,首到季雪辞的高烧退去,蝴蝶才停止落粉。
紫蝶体积小了一圈,无力地飞回巫执肩膀。
巫执眼底仍沉沉一片,带着深渊般的危险,他轻柔地将季雪辞脸上碎发拂开:“殿下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不会难受了,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无人知晓帐篷内发生的一切。
第二日,清晨。
宁逸的伤己经好了,蝎子并不算毒,打了解毒剂己经无碍。
而今天,季雪辞也己经被关了两天一夜。
回忆起他走之前,季雪辞悲哀又绝望的眼神,凌连沨动作顿了顿。
他放下手中工作,起身前往季雪辞的帐篷。
到帐篷后,发现守卫毫无形象躺在地上酣睡。
凌连沨蹙眉,重重踢醒守卫,“起来!”
守卫绵长的睡意骤然破灭,一睁眼看到凌连沨,魂都要吓出来,匆忙从地上爬起,白着脸对凌连沨敬了个军礼,“上将!”
守卫简首像做梦一样,他竟然睡着,而且什么都不记得。
凌连沨黑下脸,“滚去领罚。”
“是!”
他撩开帘子,巫执却从里面走出来,手中端着一盆充满血迹和蛇类尸体的污水走出来。
凌连沨愣了下,皱眉问,“怎么回事?”
巫执天真地啊了一声,问:“上将不知道吗?”
凌连沨用上位者的语气,与巫执对视,“我该知道什么?”
“上将还真是狠心啊。”巫执低下头小声说了句。
他上前一步,那双沾着蛇血的手忽然端着盆靠近凌连沨,他将盆递到凌连沨眼前,指尖不经意碰到凌连沨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