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七月十五，子时三刻。
雨丝裹着硫磺味劈头盖脸砸下来，我攥着铜铃的手沁出冷汗。巷口老槐树上垂着的红布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隐约露出底下钉着的七枚桃木钉——正是厌胜术中镇压邪祟的「七星钉魂阵」。可此刻阵法边缘的符咒正在诡异地扭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阵法内部拼命挣扎。
「阿九，真要进去？」发小顺子的声音带着颤音。他举着的煤油灯在风里晃得厉害，昏黄光晕扫过青石板上蜿蜒的血痕，那痕迹从巷口一首延伸到槐树后紧闭的朱漆大门前。
我摸了摸腰间的墨斗，想起师父临终前咳着血塞给我的泛黄手记。上面用朱砂画着这座「槐安堂」的草图，堂前老槐下标注着「极阴之地，万不可启」的字样。但三日前，我收到一封血书，信笺上只画着半幅残破的厌胜图，和我胎记一模一样的血手印赫然印在图中央。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刺破雨幕，我和顺子同时僵在原地。敞开的门缝里涌出刺鼻的腐臭味，混着浓重的艾草香。我强压下心头的惧意，摇响铜铃。清脆的铃声中，门内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缓缓靠近。
「谁准你们进来的？」沙哑的女声从门内传来。我举起油灯，照亮门后的身影——是个佝偻的老妪，灰扑扑的寿衣上绣着暗红的缠枝莲纹，左眼蒙着黑布，右眼浑浊的眼球却死死盯着我腰间的墨斗。
我定了定神，朗声道：「晚辈玄工门第九代传人沈九，特来查看槐安堂异动。」玄工门世代修习厌胜之术，用机巧秘术镇压邪祟。师父曾说，厌胜之术讲究「以形补形，以煞制煞」，但用得不好就会反噬自身。
老妪突然发出刺耳的怪笑：「玄工门？三十年前那个发了疯，把自己钉进槐木棺的沈疯子，是你什么人？」我的心猛地一沉，那正是我失踪多年的师祖。传闻他当年在槐安堂布下禁术，从此下落不明。
不等我开口，老妪突然甩出一串铜铃。铃声尖锐刺耳，与我的铜铃产生诡异共鸣。顺子惨叫一声，手中油灯摔在地上熄灭。黑暗中，无数黑影从墙角爬出，密密麻麻的蜘蛛腿状物体缠住我们的脚踝。
我迅速抽出墨斗，绷紧墨线凌空一弹。掺着朱砂的墨线划过，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腥臭的黑水。老妪见状，脸色骤变，转身冲进堂内。我顾不上查看顺子的伤势，紧追其后。
穿过影壁，一座巨大的戏台出现在眼前。戏台上悬挂着素白的帷幔，空荡荡的戏服在风中飘动。戏台中央，一口巨大的槐木棺材泛着幽光，棺盖上密密麻麻钉着三十六枚镇魂钉，每枚钉子上都缠着浸透鲜血的红绳。
「这是...九窍锁魂棺？」我倒吸一口凉气。厌胜术古籍记载，九窍锁魂棺需取九名至阴之人的魂魄，以槐木为棺，辅以七十二道镇魂钉，方能镇压世间至邪之物。但此术太过阴毒，早己被玄工门列为禁术。
棺材突然剧烈震动，镇魂钉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老妪站在棺材旁，枯瘦的手按在棺盖上，嘴里念念有词。我瞥见她袖口露出的皮肤——上面爬满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分明是被厌胜术反噬的征兆。
「住手！你这是在放虎归山！」我挥舞墨斗，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老妪癫狂地大笑：「放虎归山？三十年前，你们玄工门的人把活生生的婴儿封进这棺材，才是真正的造孽！」
我心头剧震。手记里确实提到过槐安堂三十年前的一场大火，百余口人葬身火海，却无人找到尸首。难道...
棺盖突然炸裂，木屑纷飞。一具身穿红衣的女尸缓缓坐起，她的面容栩栩如生，脖颈处却缠绕着粗粝的铁链。铁链另一端，竟深深扎进老妪的胸口。
「阿娘...」女尸的声音空洞而沙哑。老妪泪如雨下，枯瘦的手抚上女尸的脸：「是娘对不起你...」
原来三十年前，槐安堂的少东家为了炼就最强的厌胜之术，偷走老妪刚出生的女儿，将其封进九窍锁魂棺。老妪为了解救女儿，甘愿与邪祟签订契约，以自己的寿命为代价守护棺材，等待有缘人破解封印。
红衣女尸突然转头看向我，眼中泛起血色：「玄工门的人...都该死！」她抬手一挥，无数铁链朝我射来。我连忙施展「八卦步」闪避，桃木剑引动墨线，却发现根本伤不到她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顺子突然举着煤油灯冲上台。「让开！」他将整壶煤油浇在棺材上，点燃火柴。熊熊烈火中，红衣女尸发出凄厉的惨叫，铁链开始寸寸崩裂。老妪看着燃烧的棺材，露出解脱的笑容，身体渐渐透明。
「记住...用厌胜术...」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不是为了镇压...而是为了救赎...」
大火吞噬了槐安堂，我和顺子狼狈地逃了出来。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望着手中烧焦的手记，上面师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灰烬中若隐若现：「厌胜之术，始于悲悯，终于慈悲。」
后来我才知道，那场大火后，槐安堂的废墟上长出了一株双生槐树。每当月圆之夜，还能听见戏台上隐约传来的唱腔，只是那声音里，不再有怨恨，只有无尽的释然。而我也终于明白，厌胜之术的真谛，从来不是以暴制暴，而是化解执念，救赎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