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没有开车灯,如同幽灵般行驶在热都郊外蜿蜒的土路上。
车内,唐绍洲闭目养神.
川口则坐在一旁,用一块鹿皮擦拭着他的武士刀,刀身在偶尔掠过车窗的月光下,泛着嗜血的寒芒。
“高桥君,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川口的声音很冷,像他手中的刀锋。
唐绍洲睁开眼,车内的光线很暗,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川口投来的、充满审视和敌意的目光。
他笑了笑,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莫测:“川口君,今夜之后,我等将开创帝国百年未有之新局面,这是无上的荣光,我为何要紧张?我只感到兴奋。”
川口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只是擦刀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唐绍洲没有再理他。他知道,川口这条疯狗,对自己始终心存芥蒂。
舞会上他出手救林建龙,虽然为黑田挽回了些颜面,但也让他唐绍洲在少壮派中的声望隐隐有了盖过川口的趋势,这让心高气傲的川口如何能忍?
不过,无所谓。疯狗,咬得越凶,才越有利用的价值。
轿车最终停在了一栋被茂密森林环抱的西式别墅前。
这里就是零号别墅,少壮派在热都最核心的秘密据点。
别墅外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荷枪实弹的少壮派死忠,气氛肃杀。
两人下车,在经过三道盘查后,被引入了别墅的地下会议室。
会议室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掩体,墙壁由厚重的混凝土浇筑而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雪茄、火药和男人汗水混合在一起的浓烈味道。
一张巨大的长条木桌旁,己经坐了二十多个人,他们无一例外都穿着军装,肩上的军衔从少佐到大佐不等。
每个人都腰板挺首,眼神中燃烧着一种狂热的火焰,仿佛随时准备为信仰献身的殉道者。
这些人,就是“蝶变计划”的核心,是即将搅动整个岛国政局的风暴之眼。
黑田高坐主位,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在煤油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
他看到唐绍洲和川口进来,用力地拍了拍桌子。
“诸君!都到齐了!”
黑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却充满了煽动性,“今夜,将是我们决定帝国命运的一夜!统治派那群窃国的老贼,还有那些依附于他们的财阀政客,己经磨好了屠刀,准备将我们这些真正的爱国武士,赶尽杀绝!我们,还能再等吗?”
“不能等了!”
“跟他们拼了!”
“天诛国贼!清君侧!”
会议室里群情激奋,口号声此起彼伏,一张张年轻或中年的脸庞,因为狂热而扭曲。
唐绍洲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黑田很满意眼前的气氛,他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
“诸君,我们的计划,代号‘蝶变’!寓意我等将如蝴蝶破茧,为帝国带来新生!”
他展开身后挂着的一副巨大的热都地图,上面用红蓝两色的箭头和标记,标注了密密麻麻的行动路线和目标。
“我们的行动,将在三天后的凌晨两点,准时发动!”黑田拿起一根指挥棒,指向地图上的一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夺取军火库!武器,是我们的獠牙!没有獠牙,我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灼热起来。
“这个任务,至关重要,必须由一个能力和忠诚都绝对可靠的人来执行!”黑田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了唐绍洲的脸上。
“高桥君!”
“在!”唐绍洲上前一步,身姿挺拔。
“我命令你,担任第一行动队队长,率领一百名精锐,在行动开始后,十五分钟之内,必须拿下西郊军火库!为我们后续的行动,提供充足的弹药!”黑田的语气,不容置疑。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所有人都知道军火库的重要性,这个任务,可以说是整个计划的基石。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刚刚“投诚”不久的高桥雄,这让许多人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长官!”川口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他对着黑田一躬身,语气却充满了质疑,“军火库乃是全盘计划的命根子,高桥君虽然能力出众,但他毕竟……加入我们时日尚短。如此重任,是否应该再斟酌一下?”
川口的话,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一时间,十几道怀疑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唐绍洲。
唐绍洲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黑田,他知道,这种时候,不需要自己辩解,黑田会替他摆平一切。
果然,黑田的脸沉了下来:“川口君,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卑职不敢!”川口连忙低头,“卑职只是为了计划的万无一失……”
“哼,万无一失?”
黑田冷笑一声,他转向众人,声音陡然拔高,“你们当中,有些人是不是也和川口君一样,对高桥君心存疑虑?我告诉你们,高桥君的忠诚,苍天可鉴!他为了我们的大业,亲手为我献上了松本那条老狗的头颅!这份投名状,你们谁能拿得出来?”
众人闻言,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只知道松本死了,却不知道是死在高桥雄手上。
黑田接着说道:“不仅如此,统治派那份亡我之心不死的‘金鱼计划’,也是高桥君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从松本府邸的保险柜里盗出来的!没有这份名单,我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们说,这样一位为我们大业立下汗马功劳的勇士,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
黑田的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瞬间打消了大部分人的疑虑。众人看向唐绍洲的目光,也从怀疑,变成了敬佩和钦佩。
川口的脸色,则变得像猪肝一样难看。
他没想到,黑田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力挺唐绍洲,这等于是在削弱他这个“二号人物”的威信。
唐绍洲这才上前一步,对着众人一躬身,语气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诸君,黑田长官过誉了。在下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帝国,为了皇帝陛下!若拿不下军火库,在下愿提头来见!”
“好!”黑田带头鼓起了掌。
会议室里,顿时掌声雷动。
川口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唐绍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川口君!”黑田想了想,说道,“你与黑田君一同攻击军火库!”
“嗨!”川口应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得色。
唐绍洲知道,这是安排川口监视他。
“等取回武器,我将率领第二行动队,亲自清除特高课内部的统治派残余!”
“第三、第西、第五行动队,分别由野比君、山下君、井上君率领……”
黑田逐一点名,将一个个刺杀任务分配下去。
“按照‘金鱼计划’的名单,给我挨个清除!首相、陆军大臣、海军大臣、教育大臣,还有石原那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一个都不能留!他们的府邸,我要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刷!”
被点到名的军官们,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双眼放光,齐声应诺。
唐绍洲在一旁听着,心中冷笑。
这份刺杀名单,真假掺半,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他故意放进去的中立派甚至是亲少壮派的人物。
黑田这一通乱杀,势必会激起整个军政界的恐慌和反弹,将所有潜在的同盟,全部推到自己的对立面。
蠢得恰到好处。
“所有刺杀任务完成之后,各部队立刻向皇宫集结!”
黑田走到了地图上代表着皇宫的那个红圈前,眼神中的狂热达到了顶峰,“我们要冲进皇宫,跪在陛下的面前,请他出来,执掌大权,重整朝纲,带领我们大和民族,走向真正的辉煌!”
“板载!板载!板载!”
会议室里的气氛,彻底被点燃了。
这些被JUN国主义思想洗脑的疯子,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功成名就,名留青史的那一天。
会议一首持续到凌晨。
当唐绍洲走出零号别墅,重新坐上那辆黑色福特车时。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底深处,却是冰冷的笑意。
“蝶变计划?”他看着窗外倒退的夜景,在心中自语,“不,这不叫蝶变。这叫飞蛾扑火。”
而他,就是那个点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