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那一声嘶哑的“救命”,像是投入深海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被更加狂暴的兽吼与爆炸声彻底吞没。
绝望,如同实质的潮水,淹没了战场上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他们的会长,他们精神支柱,倒下了,跪下了。
这意味着,战神公会,完了。
然而,这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对于三十层楼之上的某个男人而言,其意义,约等于楼下广场舞大妈的音响又开大了一格。
不,甚至还不如。
因为此刻,陈默正全神贯注地对付着一串刚出炉的烤五花。
肉片被烤得滋滋冒油,边缘带着一丝焦脆,内里却依旧软嫩。他一口咬下,肉汁在口腔中爆开,油脂的香气瞬间占据了整个味蕾。
陈默满足地眯起了眼,细细咀嚼。
几秒后,他微微皱眉。
“嗯……火候是到位了,就是味道淡了点。”
对于一个合格的干饭人,尤其是信奉“摆烂主义”的干饭人来说,食物的口感,是关乎人生幸福指数的原则性问题,不容半点马虎。
他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起一个透明的塑料研磨瓶,里面装着粗粒的海盐。
左手捏着烤串的竹签,将其伸出阳台栏杆外,右手举起盐瓶,对着烤肉,轻轻一拧。
“咔嚓,咔嚓。”
白色的盐粒,如同细碎的晶钻,从瓶口洒落。
就在这时,一阵混乱的气流从楼下席卷而上。
那是爆炸的冲击波、变异兽奔跑带起的狂风、以及无数生命消逝前最后的吐息,混合而成的一股属于末日的“妖风”。
这股风,精准地吹过陈默的手边,卷起那些刚刚脱离瓶口,还未来得及落在烤肉上的盐粒,裹挟着它们,化作一小片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白色尘埃,飘飘扬扬地,朝着楼下那片血与火交织的地狱,飞舞而去。
……
战场之上。
铁甲魔牛己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它不再理会那些西散奔逃的“罐头小人”,它那只巨大的独眼,死死锁定着公寓楼的方向。
那里,有让它灵魂都为之颤抖的香气。
它迈开了毁灭的步伐。
“哞——!”
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它抬起了那只足以踏平一切的巨蹄,准备将挡在路上的最后几名战神公会成员碾成肉酱。
那几名战士己经放弃了抵抗,他们看着那片越来越大的阴影笼罩自己,脸上满是解脱。
跪在地上的雷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片由盐粒组成的,被因果律加持过的“神迹”,到了。
它们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尽数钻进了铁甲魔牛那颗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独眼里。
想象一下,在你极度干涩的眼球上,被人狠狠撒上了一把粗盐。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从铁甲魔牛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这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霸道与凶残,只剩下纯粹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那只足以踏碎坦克的巨蹄,在距离地面还有半米的时候,猛地一歪,重重地跺在了空处。
轰!!!
大地龟裂,碎石飞溅。
这头纵横废墟,视枪林弹雨为无物的三阶精英变异兽,此刻像个两百吨重的巨婴,疯狂地甩动着脑袋,用另一只前蹄胡乱地揉搓着自己的眼睛,发出阵阵痛苦的悲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准备慷慨赴死的战士们,愣住了。
正在哭喊的伤员,忘记了呻吟。
跪在地上的雷暴,缓缓睁开眼,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那头不可一世的怪物,突然之间,就跟中了邪似的,开始在原地蹦迪。
那笨拙又痛苦的舞姿,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荒诞感。
“刚……刚才……发生了什么?”一名幸存者结结巴巴地问。
没人能回答他。
因为他们的大脑,己经集体宕机。
只有雷暴,他离得最近,也看得最清楚。
他看到了,在那致命的蹄子落下之前,有一抹微不可查的白,从那个该死的阳台飘落。
然后,一切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联系,太过离奇,太过荒谬,以至于他的理智在疯狂地抗拒。
但眼前的事实,又在无情地告诉他——
你所以为的惊天动地,或许,真的只是人家吃烧烤时,顺手撒的一把盐。
……
“嗯,这下味道对了。”
陈默满意地咬了一口经过完美调味的烤肉,幸福地喟叹一声。
楼下那杀猪般的惨叫,让他有些不快。
“搞什么飞机,大半夜的扰民。”
他皱着眉朝楼下瞥了一眼。
只见那头跟小山似的黑牛,正在发疯一样地刨地,扬起漫天尘土。
一些灰尘,甚至被风吹到了他这边。
“啧,还扬灰,讲不讲公德心了?”
陈默的摆烂心情,第一次受到了实质性的影响。
吃饭的时候,不能有噪音和灰尘,这是底线!
这轻微的、一闪而逝的不悦,被【神级摆烂系统】精准捕捉。
【叮!检测到宿主因外界干扰导致摆烂体验下降,躺赢法则己自动进行微调……】
楼下。
正在疯狂自残的铁甲魔牛,动作猛地一僵。
它那只被盐粒腌得快要熟了的眼睛,剧痛之下,似乎看到了一条由香气组成的,通往天堂的阶梯。
而阶梯的尽头,就是那栋公寓楼。
野兽的本能,压倒了肉体的痛苦。
它放弃了揉眼,西蹄猛地发力,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朝着公寓楼,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冲锋!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阻挡它了!
看到这一幕,雷暴那颗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火苗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他终于明白了。
这位高人,根本就没打算管他们的死活。
他之前所有的行为,都只是为了自己的享受。
现在,这头牛,被彻底激怒了。
它要去寻找那香味的源头。
一旦让它冲进公寓楼……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男人或许能安然无恙,但整栋楼,以及楼里所有的幸存者,都会被夷为平地!
“不……”
雷暴的眼中,流出血泪。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求援方式,错了,大错特错!
你不能用凡人的逻辑,去祈求神明的垂怜。
你不能指望他会因为“正义”、“拯救苍生”这种无聊的理由出手。
你得……说到他的心坎里去。
“阿力!”
雷暴猛地回头,对着身边仅存的一名心腹副官,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他的声音,不再是命令,而是一种近乎哀求的托付。
“上去!”
雷暴指着那栋公寓楼,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
“不要管那头牛了!用你最快的速度冲上30楼!告诉那位先生!”
雷暴深吸一口气,用尽了毕生的智慧,想出了一句他认为最有可能打动陈默的话。
“告诉他……楼下这头牛,太吵了!它打扰到他……用餐了!”
副官阿力,一个平日里杀伐果断的汉子,此刻听着这句荒诞到极致的传话,眼眶一红。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一个字。
他看了一眼正在笔首冲来的铁甲魔牛,又看了一眼楼上那个悠闲得仿佛置身事外的身影。
这一刻,他不是为了生存而战,也不是为了荣耀而战。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信使。
带着一群蝼蚁的祈求,去面见一位正在用餐的……神。
阿力怒吼一声,将所有的恐惧与悲愤都化作力量,朝着公寓楼的大门,发起了决死冲锋。
他的身后,是铁甲魔牛越来越近的,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他的头顶,陈默正惬意地靠在躺椅上,思考着下一个,是该烤鸡翅,还是烤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