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总统套房到酒店大堂,再到坐上警车,对沈灼华而言,不亚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游。
首先是那个名为“电梯”的升降铁箱。
当她被“请”入那个狭小的金属盒子里,看着门缓缓合上,随即整个空间平稳而迅速地向下沉降时,饶是她再镇定,脸色也不由得白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扶住轿厢内壁,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心中却在惊疑:这莫非是鲁班术中的机关?竟能无需人力,自行升降!
而当她走出酒店大门,真正暴露在2025年的京市街头时,那股视觉冲击力,几乎让她维持不住仪态。
高耸入云的琼楼玉宇,流光溢彩,首插天际。平坦宽阔的道路上,无数无需牛马牵引的“铁盒”飞驰而过,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巨大的“画卷”(LED广告牌)上,人物栩栩如生,竟能开口说话,变换姿态。
这是一个不夜之城,一个用光与铁构筑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奇迹之城。
她被这前所未见的盛景震撼得失了神,以至于被警察扶上那“自行之铁盒”(警车)时,都显得有些迟钝。
车门关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了部分。
车内,年轻的警察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着这个安静得过分的古装女子。她只是静静地坐着,脊背挺得笔首,目光怔怔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那双美丽的凤眸里,盛满了化不开的震惊与迷茫。
作为“报案人”和“当事人”,陆景行也被要求一同前往,做个笔录。他开着自己的车,不紧不慢地跟在警车后面。透过挡风玻璃,他能看到前方警车里那个模糊的、端庄的侧影。
他的烦躁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好奇。
一个人的服装、言辞可以伪装,但那种面对全新世界时,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撼,是伪装不出来的。他开始倾向于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尽管这个猜测违背了他二十八年来建立的所有科学认知。
到了医院,又是新一轮的认知冲击。
自动门、电子叫号屏、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医疗仪器……沈灼华觉得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不,比刘姥姥的处境还要离奇百倍。
医生和护士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同情和专业性的探究。
量血压时,那自动收紧的臂带让她身子一僵,以为是什么束缚人的刑具。做心电图时,看着那些贴在身上的小吸盘和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她更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当是某种探查内息的奇门异术。
最让她感到难堪的,是抽血。当那冰冷的针头刺破她手腕内侧娇嫩的皮肤时,她本能地想要缩手,却被一旁的护士牢牢按住。看着自己的血液被抽入那个小小的管中,她心中升起一股屈辱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容他人随意夺取。
整个过程中,陆景行就抱臂站在不远处,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他看着她从最初的警惕抗拒,到后来的默默忍受,再到最后的麻木顺从,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傲气的眼眸,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水汽,却倔强地不肯让它坠落。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身体各项指标都非常健康,没有任何酒精或药物残留。”医生拿着报告单,对王警官和陆景行说,“我们还做了一个脑部CT,结果也显示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器质性病变。”
王警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她的精神状况?”
“从医学角度看,她没有表现出狂躁、抑郁或幻觉等典型精神病症状。她的情绪很稳定,只是……怎么说呢,她似乎活在一个与我们完全不同的认知体系里。”医生斟酌着用词,“我们问她的问题,她要么无法理解,要么就用一套古人的逻辑来回答。我们建议,先由警方进行身份核实,如果她真的有身份信息,那可能是受了某种刺激导致的认知障碍。如果……”
医生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如果她查无此人呢?
事实就是如此。警方在系统里用了各种方法,包括人脸识别比对,都找不到任何与她相关的信息。她没有户籍,没有指纹记录,没有任何一张照片存在于数据库中。
她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人,一个彻底的“黑户”。
夜深了,医院走廊里空荡荡的。王警官拿着一叠毫无用处的报告,看着那个独自坐在长椅上、背影单薄而孤寂的沈灼华,感到一阵头疼。
按规定,他们不能无限期地将她留在派出所。送去救助站?看她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恐怕进去第一天就会被折腾得够呛。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陆景行的身上。
他是整件事的起点,也是目前唯一能与这个神秘女子产生关联的人。
陆景行知道,这个烫手的山芋,最终还是得由他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