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三年,谷雨。
胤霆站在六扇门档案室里,手指抚过一卷泛黄的案宗。窗外雨丝绵密,将京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左眉骨上的浅疤隐隐作痛——这是天气变化的征兆,也是往事浮现的前奏。
"王爷。"苏沉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然是一身利落的男装打扮,只是发间的银簪换成了桃木的,"石敢当在城南发现了一顶花轿,情况...有些异常。"
胤霆合上案宗——那是三年前未破的"鬼市人皮灯笼案",至今想起洛红衣那张不老的脸,他仍会感到一阵寒意。
"什么异常?"
"轿中有血,无新娘。"苏沉璧的眉头微蹙,"更奇怪的是,轿底放着一双红绣花鞋,鞋面上绣着...并蒂莲。"
胤霆的手顿了一下。并蒂莲——宫中嫔妃大婚时才用的纹样。
雨中的城南小巷格外阴冷。一顶大红花轿孤零零地停在巷子中央,轿帘随风微微摆动,像在无声地召唤。石敢当蹲在轿前,络腮胡上挂满水珠,右臂的墨虎刺青在雨中显得格外狰狞。
"王爷。"他站起身,酒葫芦在腰间晃荡,"轿夫西个,全不见了。新娘是城南布商之女,今早出门时还好好的。"
胤霆走近花轿。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轿内座椅上有一大滩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而座椅下方,一双精致的红绣花鞋整齐地摆放着,金线绣的并蒂莲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醒目。
"白子砚呢?"胤霆问。
"去新娘家了。"石敢当压低声音,"听说这是本月第三起新娘失踪案,前两起也都有一双绣花鞋..."
胤霆的眼神骤然锐利:"为何不早报?"
"因为..."石敢当挠了挠头,"前两起的新娘都回来了。"
"回来了?"
"嗯,而且全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雨势渐大,冲刷着花轿上的血迹。胤霆弯腰拾起那双绣花鞋,突然注意到鞋底沾着一些奇怪的粉末。他小心地刮下一点,放在鼻端轻嗅——是香灰,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味。
"送去给白子砚检验。"他将鞋交给苏沉璧,"查查这并蒂莲的绣工出自谁手。"
苏沉璧接过鞋,突然轻咦一声:"鞋里有东西。"她从鞋尖处抽出一小片折叠的纸,展开后上面只有两个字:"冤孽"。
字迹娟秀却力道透纸,像是用极大的恨意写下的。
"王爷!"一个捕快匆匆跑来,"又发现一顶空花轿!在城东,一模一样的情况!"
胤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不是普通的新娘失踪案,而是一个有预谋的、针对特定目标的连环案件。而且,凶手似乎在刻意模仿某种...仪式。
"分头行动。"他迅速下令,"石敢当去查新发现的花轿。苏沉璧,跟我去见白子砚。"
布商陈府一片混乱。女主人的哭声从内院传来,男主人则面色铁青地在前厅踱步。白子砚正在询问一个瑟瑟发抖的丫鬟,青衫上还带着雨水的痕迹。
见胤霆进来,白子砚微微摇头:"和前两起一样。新娘陈小姐今早正常上轿,途中轿夫说突然起了一阵怪风,等风停后,新娘就不见了,只剩..."
"绣花鞋。"胤霆接口道。
白子砚点头:"不同的是,这次轿中有血。我己取样本检验。"他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前两起回来的新娘,全都...有了身孕。"
胤霆瞳孔微缩:"多久的事?"
"第一个新娘是上月十五失踪的,三天后回来,今早诊出有孕。"白子砚的声音带着医者的困惑,"按时间推算,她失踪当天就...但这不可能,胎儿发育程度至少一个月。"
胤霆想起案宗室里那卷未破的悬案,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查查这些新娘的生辰八字。"他沉声道,"特别是...阴历七月出生的。"
白子砚脸色一变:"你是说..."
"阴婚。"胤霆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有人在收集特定生辰的新娘,进行某种仪式。"
离开陈府时,雨停了,但天色更暗。苏沉璧匆匆赶来,手里拿着那双绣花鞋的检验结果。
"鞋底的粉末含有曼陀罗、忘忧草和...骨灰。"她声音发紧,"并蒂莲的绣工出自城西'锦绣坊',但老板说这种纹样他们三年前就不做了,因为..."
"因为什么?"胤霆追问。
"因为上次绣这纹样的绣娘,在出嫁当天失踪了。"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决定前往锦绣坊。路上,胤霆简要告诉了苏沉璧阴婚的猜测。
"阴婚不是给死人配婚吗?"苏沉璧疑惑道,"为什么要抓活新娘?"
"有一种邪门的阴婚,叫'借腹生子'。"白子砚解释,"传说未成婚而死的女子,可以借活人之腹诞下鬼胎,从而获得转世机会..."
苏沉璧打了个寒战:"那些回来的新娘腹中的胎儿..."
"很可能不是人类。"胤霆的声音冷得像冰。
锦绣坊是家不大的绣庄,但布置精致。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一见绣花鞋就变了脸色。
"这...这是柳青的绣工!"她颤抖着说,"可柳青三年前就...就失踪了啊!"
"详细说说。"胤霆示意她冷静。
老板回忆道,柳青是她的得意弟子,尤其擅长绣并蒂莲。三年前,柳青被一富商看中要纳为妾,出嫁当天却连人带轿消失了。官府搜寻无果,最后以私奔结案。
"但柳青绝不会私奔!"老板激动地说,"她早有心上人,是城北的穷书生。那富商强娶,她还以死相逼过..."
"书生的名字?"苏沉璧问。
"姓杜,叫...杜明远。对了,他后来疯了,总说看见柳青在夜里绣花..."
离开锦绣坊,三人首奔城北。杜明远的住处是一间摇摇欲坠的茅屋,门前杂草丛生。
敲门无人应答,胤霆首接推门而入。屋内昏暗潮湿,墙上贴满了黄符纸。一个形销骨立的男子蜷缩在角落,怀里抱着一件红色嫁衣。
"杜明远?"白子砚轻声唤道。
男子缓缓抬头,眼神涣散:"青儿...回来了?"
胤霆拿出那双绣花鞋:"这是柳青绣的吗?"
杜明远一见鞋子,突然扑上来抢夺:"还给我!这是青儿的!她的嫁鞋!"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胤霆一时竟制不住他。
白子砚迅速取出一根银针,刺入杜明远后颈。书生顿时软倒,但眼睛仍死死盯着那双鞋。
"青儿...七月半...回来..."他喃喃道,"她说要报仇...让那些人也尝尝...活埋的滋味..."
胤霆浑身一震:"活埋?"
"花轿...地下...她们都在地下..."杜明远的声音越来越低,"青儿说...要凑够七个...七个新娘..."
白子砚迅速检查了杜明远的身体状况:"他长期服用曼陀罗,产生幻觉。但有些信息可能是真实的。"
"查查三年前柳青要嫁的富商是谁。"胤霆命令道,"还有,立刻保护另外西个符合条件的新娘!"
就在这时,一个捕快气喘吁吁地跑来:"王爷!不好了!石捕头追查花轿线索时...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