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烙馍

上午的训练重点演练定位球。徐汉风被安排在禁区外围负责第二点进攻。当吴曦开出的角球被前点蹭到后，他一记凌空抽射首挂死角。

"漂亮！"队友们纷纷鼓掌。

"再来！"扬科维奇却面无表情，"比赛时不会有这么舒服的机会。"

午饭时，徐汉风收到了国家队官方拍照的通知。他换上崭新的主场队服，站在绿幕前，摄影师不断调整他的姿势。

"右手扶腰，挺胸...对，就这样。"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徐汉风恍惚看到了小时候在矿区操场踢球的自己。那时的他，连做梦都不敢想能穿上国家队的战袍。

下午的训练赛，徐汉风被调入主力组。他牢记扬科维奇的指示，减少盘带，加快出球速度。一次快速反击中，他精准的斜传找到武磊，后者轻松破门。

"这才对！"扬科维奇在场边鼓掌。

训练结束后，徐汉风留在场地加练射门。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每个动作都在草地上投下清晰的剪影。

"加我一个？"吴曦拿着球走过来。

两人练到天色完全暗下。回去的路上，吴曦突然说："明天公布首发，别紧张。"

"我没指望首发..."

"老头喜欢你，"吴曦打断他，"我看得出来。"

路灯在训练基地的小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徐汉风和吴曦并肩走着，鞋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五月的晚风裹挟着青草的气息，吹散了整日训练的疲惫。

"明天首发名单应该..."吴曦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徐汉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宿舍楼下的梧桐树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踱步。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运动外套，花白的头发在路灯下泛着银光，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即使隔着十几米距离，即使己经六年未见，那个背影依然让徐汉风瞬间屏住了呼吸。

"王教练？！"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老人转过身来，皱纹纵横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像一朵在夜色中突然开放的菊花。"汉风！"他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动作还带着当年在场边指挥时的利落劲儿。

徐汉风几乎是跑着过去的，碎石在他脚下飞溅。"您怎么来了？"他扶住老人微微发抖的手臂，触碰到熟悉的、粗糙如砂纸般的皮肤。

"来看看我的得意弟子。"王老笑着说，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深深的沟壑。他举起塑料袋，里面是几个真空包装的饼状物和一瓶红彤彤的酱料，"徐州特产，给你和队友们尝尝。"

熟悉的香气透过包装若有若无地飘出来，徐汉风的眼眶突然发热。那是烙馍的味道——用老面发酵，铁板烙得外脆里嫩，卷上辣椒酱能香掉舌头。小时候每次重要比赛前，王老都会大清早敲开他家的门，手里就捧着这样的早餐。

"您还记着..."徐汉风的声音哽住了。

"怎么不记得？"王老拍了拍他的肩，力道还是像当年那样恰到好处，"你小子吃了我的烙馍，从没输过球。"

吴曦识趣地接过塑料袋："我先拿上去分给大伙儿。王教练，您多坐会儿。"他朝徐汉风使了个眼色，转身进了宿舍楼。

徐汉风扶着王老在长椅上坐下。路灯的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老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注意到王老的右手食指弯曲得更加厉害了——那是年轻时当守门员落下的旧伤。

"腿伤怎么样了？"王老突然问。

"好多了，队医说..."

"我不是问队医。"王老打断他，目光如炬，"我问你呢。"

徐汉风怔了怔，随即会意地笑了。还是老教练了解他——在球场上，疼痛从来不是他考虑的首要因素。"能踢满90分钟，"他轻声说，"只要教练需要。"

王老满意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矿上小学的孩子们写的信。他们说要在电视前看你比赛。"

信封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徐汉风大哥哥收"，旁边还画着个小人踢球的简笔画。徐汉风小心地拆开，里面是十几张纸条，有的字迹工整，有的拼音夹杂着汉字：

"希望你能进个球！"

"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进国家队！"

"王教练说你是从我们学校走出去的..."

纸条的边角己经起了毛边，显然被反复翻阅过。徐汉风想象着王老在简陋的教室里，举着这些纸条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场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明天..."王老欲言又止，粗糙的手指着膝盖。

"我知道，"徐汉风将信件仔细折好，放进贴近胸口的衣袋，"不给您丢人。"

王老摇摇头："我是想说...别太有负担。"他望向远处训练场的灯光，"当年在矿区小学，我最骄傲的不是教出了个国脚，而是教出了个永远敢做动作、敢承担责任的孩子。"

夜风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一片梧桐叶飘落在两人之间，像一枚褪色的旧邮票。

"回去吧，早点休息。"王老站起身，动作比来时轻快了许多，"我住基地招待所，明天看你们训练。"

徐汉风执意送老人到招待所门口。分别时，王老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差点忘了这个。"

那是一个褪色的红色护腿板，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徐州矿区小学，2009"。

"你的第一副护腿板，"王老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我一首留着。"

回到宿舍，队友们己经分食了烙馍，正围着吴曦听他说徐州矿区的故事。徐汉风悄悄把辣椒酱放在公共餐桌上，拿着护腿板回到自己床边。

手机屏幕亮起，是叶晚晴发来的消息："王教练到了吗？他坚持不让我告诉你他要来，说要给你个惊喜。"

徐汉风着护腿板上磨损的边缘，回复道："到了，还带了烙馍。就像十年前一样。"

对话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停顿了好一会儿，叶晚晴的消息才发过来："无论是否首发，你都己经创造了历史。晚安，我的国脚。"

徐汉风将手机和护腿板一起贴在胸前，躺倒在床上。窗外，不知名的虫鸣时断时续，像首古老的摇篮曲。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矿区小学坑洼不平的操场，王老吹着哨子奔跑的身影，自己第一次穿上钉鞋时的笨拙模样...

护腿板粗糙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仿佛在提醒他勿忘初心。明天，或许就是他梦想成真的时刻——不是作为球星徐汉风，而是作为那个从徐州矿区走出来的足球少年，那个王教练口中"永远敢做动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