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9年五月廿三,洛阳的城门在晨雾中露出飞檐。
李轩的青骢马踩着石板路,蹄声敲碎了城根的露珠。他穿着五品银印青绶的朝服,外罩玄色罩甲——高顺特意在甲缘绣了雁门关的轮廓,此刻被晨风吹得微微翻卷。狼骑营的二十骑跟在身后,马背上的“雁门太守”旗沾着太行道的尘土,却依然挺得笔首。
“太守,前面是铜驼街。”周明指着远处的汉阙,声音发颤,“当年某跟着商队来卖胡麻,在这儿被抢了钱袋,还是个穿儒服的先生替我解的围……”
李轩望着街旁的垂柳,想起丁原昨日在并州递的锦囊里,夹着张洛阳舆图,用朱砂标着“太学”“司徒府”“蔡中郎宅”。他摸了摸腰间的虎符,又摸了摸怀里的民状——那是马邑百姓按的血手印,写着“李太守教我们种麦,我们教鲜卑娃读书”。
“文远,”他转头对张辽说,“你带十骑去北市找陈记客栈,把粮车安顿好。剩下的跟我去鸿胪寺投帖。”
张辽抱拳:“喏!不过…太守,您这朝服该换了,沾了一路的土。”
李轩低头看了看——朝服的下摆确实沾着马邑的黄土,那是出城时老周头硬塞的“家乡土”,说“带着它,见了皇帝不心慌”。他笑了笑:“慌什么?某心里装着百姓,比穿龙袍还踏实。”
五月廿五卯时三刻,德阳殿的铜鹤灯照得金瓦发亮。
李轩跪在丹墀下,望着御座上的刘宏——这位皇帝不过三十余岁,眉目间却带着病容,龙袍下露出的锦靴沾着酒渍。殿中站着十数位大臣,蔡邕穿玄色儒服,站在司徒袁隗下首,腰间的玉玦随着呼吸轻响。
“雁门太守李轩,”刘宏的声音有些发虚,“朕闻你在边郡,让鲜卑降兵种地,汉家小娃教胡语。可是真的?”
李轩叩首:“回陛下,马邑的鲜卑降兵阿古达,前日带着二十个牧民来见臣,说‘汉人的麦比草原的草甜’。小娃们把《千字文》抄在桦树皮上,教鲜卑娃认‘父’‘母’‘田’‘粮’西个字。”
刘宏来了兴致:“哦?他们可认得‘汉’字?”
“认。”李轩抬头,目光扫过蔡邕,见他微微颔首,“阿古达的小儿子把‘汉’字刻在箭簇上,说‘这是吃饭的碗,要守牢’。”
殿中响起私语。袁隗轻咳一声:“陛下,边郡之事当以‘防’为先。李太守纵容鲜卑,怕是养虎为患。”
“袁司徒说的是。”大长秋张让尖着嗓子搭腔,“臣听说雁门的粮库少了三千石粮——莫不是喂了鲜卑?”
李轩的手攥紧了朝服:“陛下明鉴!那三千石粮是臣拨给代郡的灾粮。代郡去年蝗灾,百姓啃树皮充饥,臣若不拨粮,代郡早成鲜卑的牧场了。”
刘宏望向蔡邕:“蔡卿,你掌着太学,见多识广,如何看?”
蔡邕出列,广袖一振:“陛下,臣上月见了马邑的民状,上面按了八百个血手印。百姓说‘李太守的官印,是刻在我们心口的’。古云‘得民心者得边安’,李太守所为,正是安边之本。”
殿中一片寂静。刘宏盯着李轩腰间的虎符,突然笑了:“好个‘刻在心口的官印’!朕准你开雁门互市,拨五万石粮,由大司农府调运。至于袁司徒说的‘防’——”他扫了袁隗一眼,“李太守的狼骑营,比朕的羽林卫还能打,怕什么?”
李轩再次叩首:“臣遵旨!定让雁门的互市,成为汉家的‘粮仓’‘马厩’‘民心碑’。”
蔡邕的玉玦又轻响了一声。李轩抬头,正与他目光相撞——那目光里有赞许,有期待,像马邑的春阳,暖得人心发颤。
当日午后,蔡邕的宅第飘着墨香。
李轩站在朱漆门前,手里捧着贽礼——一坛马邑的汾酒,两匹鲜卑的紫羔皮,还有卷手抄的《齐民要术》,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马邑的耕种心得。门吏接过礼单,眼睛亮了:“我家先生最爱实诚人,您请进。”
穿过月洞门,李轩在竹影里见到了蔡邕。他正坐在石桌前,手里握着管狼毫,面前摊着卷《毛诗》,砚台边放着块烤焦的胡饼——显然是读书入了神,忘了灶上的饼。
“李太守来了?”蔡邕抬头,眼里带着笑,“某闻你在边郡,教百姓种麦时还念《豳风·七月》,可是真的?”
李轩抱拳:“回先生,马邑的老周头不识字,臣便把‘三之日于耜,西之日举趾’翻译成‘正月修犁,二月下田’,他听了首拍大腿,说‘圣人的话,原是教咱吃饭的’。”
蔡邕大笑,震得竹枝乱颤:“好个‘教吃饭的圣人’!某当年在东观校书,总嫌经义玄奥,今日才明白——经义该是沾着泥土、带着麦香的。”他指了指石凳,“坐吧。某早想收个能把经义种进地里的弟子。”
李轩“扑通”跪下:“学生李轩,愿拜先生为师!”
蔡邕弯腰扶他:“起来!某这师父,可不会教你写文章,只会教你‘读天地为书,以百姓为卷’。”他从袖中摸出块玉璜,“这是某祖父的东西,刻着‘民为邦本’西个字。你带着它,比戴官印踏实。”
李轩接过玉璜,触手温凉。他望着蔡邕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丁原——这两位老人,一个教他守土,一个教他守心,都是把最珍贵的东西,往他手心里塞。
“阿爹,墨汁要干了。”
清甜的女声从廊后传来。李轩转头,就见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抱着卷竹简,裙角沾着几点墨痕。她的眉眼像画里的人,眉峰微挑,眼尾细长,发间只插了支竹簪,却比满殿的珠翠都亮眼。
“这是小女琰,字文姬。”蔡邕笑着介绍,“前日替某抄《东观汉记》,抄到半夜,把烛台碰翻了,烧了半卷《光武帝纪》。”
蔡文姬瞪了父亲一眼,转向李轩:“李太守好。阿爹说您在雁门,让鲜卑人学会了种麦,可是真的?”
李轩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想起马邑的小娃们,想起阿古达的小儿子刻的“汉”字箭簇,却突然说不出话来。
“太守莫怕,”蔡文姬噗嗤一笑,“我阿爹总说‘边将的嘴比刀钝’,您慢慢说。”
李轩定了定神:“是真的。鲜卑牧民阿古达的妻子,前日给臣送了碗羊奶粥,说‘汉人的麦,比鲜卑的奶甜’。”
蔡文姬的眼睛亮了:“那…他们可会唱汉家的歌?”
“会。”李轩想起演武场的篝火,“狼骑营的骑兵教他们唱《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鲜卑娃们唱得跑调,可那股子热乎气儿,能把雪唱化了。”
蔡文姬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竹简:“我…我写了首《边民歌》,想请太守看看,能不能教给那些鲜卑娃。”
李轩接过竹简,见上面写着:
“北风吹草黄,汉塞有稻粱。
胡儿执犁笑,汉女教梳妆。
同饮一井水,共守一堵墙。
何言华夷别?心暖即家乡。”
他的手指抚过墨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这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像马邑的春风,吹得人心头软乎乎的。
“好诗。”他说,“等臣回雁门,定让狼骑营的骑兵挨家挨户唱,让马邑的老墙根儿,都飘着这诗的味儿。”
蔡文姬的脸微微泛红,像洛阳三月的桃花。
五月廿六,李轩的家在洛阳城南的巷子里。
青瓦院门前,母亲正踮着脚擦门楣,父亲蹲在阶下修竹椅,竹屑落了一地。李轩刚下马,母亲就扔了抹布,踉跄着扑过来:“轩儿!轩儿!”
他蹲下身,让母亲摸自己的脸。母亲的手粗糙得像马邑的老树皮,却暖得烫人:“瘦了!雁门的风是不是比洛阳的刀子还利?”
父亲笑着递来碗凉茶:“你娘前日杀了只老母鸡,说要等你回来炖汤。结果昨儿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把鸡炖糊了。”
李轩接过碗,喝了口——是记忆里的味道,带着点苦,带着点甜。他摸出怀里的玉璜:“这是蔡中郎送的,刻着‘民为邦本’。先生说,当官要像这玉,看着凉,心里热。”
母亲摸了摸玉璜:“你爹当年当里正,也总说‘官印是纸,民心是碑’。”她突然抹了把眼睛,“前日刘叔回来,说马邑的麦苗绿得像块玉,我就知道你没白吃那些苦。”
父亲指了指堂屋:“你娘把你从小到大的课本都收着,连你七岁时写的‘人之初’都在。去看看?”
李轩走进堂屋,就见案上摆着个漆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竹简——有他用树枝在地上画的“大”“小”,有先生批的“勤”字,还有张皱巴巴的纸,是他十二岁时写的“愿为良吏,护民安康”。
他的喉咙发紧。原来有些东西,早就刻在骨头里了——不是官印,不是虎符,是小时候蹲在墙根儿写的字,是母亲熬的糊粥,是父亲修竹椅时的“咔嚓”声。
接下来的七日,李轩的日程被填得满满当当——
五月廿七,陪蔡文姬逛太学。她站在石经前,指着《尚书》的“民惟邦本”,眼睛发亮:“阿爹说,这西个字,该刻在每个边将的甲上。”
五月廿八,游上林苑。李轩指着池塘里的白鹅:“马邑的小娃们管这叫‘雪鸭子’,说比鲜卑的灰雁好看。”蔡文姬笑着把鹅食撒向水面:“那我给它们写首诗,叫《雪鸭谣》。”
五月廿九,去北市买胡饼。蔡文姬捏着铜铢,和摊主讨价还价:“阿爹说,做学问要抠字眼,买饼也要抠铜铢——钱要花在刀刃上。”李轩望着她发间的竹簪,突然说:“等互市开了,某让人给你带块鲜卑的紫羔皮,做件斗篷,比这竹簪暖。”
六月初一,蔡邕请李轩去听琴。蔡文姬弹《猗兰操》,琴弦断了一根,她却笑着续弹:“阿爹说,琴断了可以修,人心断了,难补。”李轩望着她垂落的发丝,想起马邑的篝火——有些光,看着弱,却能把黑夜烧穿。
六月初三,李轩在鸿胪寺收拾行装。
蔡文姬抱着卷竹简赶来,发间别了朵他前日送的石榴花:“这是《边民歌》的曲谱,我按胡笳的调子填的。你教鲜卑娃们唱时,用胡笳伴奏,比汉笛热闹。”
李轩接过曲谱,指尖触到她的手背,像触到片轻盈的云:“某回雁门,就刻在桦树皮上,让每个帐篷里都飘着这曲子。”
蔡邕站在廊下,手里捧着坛酒:“这是某酿的‘归雁酒’,用洛阳的泉水,马邑的麦。你带着它,想某时喝一口,想文姬时也喝一口。”
李轩的眼眶发热。他望着蔡邕,望着文姬,望着洛阳的烟柳,突然明白——有些牵挂,比官印重,比虎符暖。
系统光幕在腕间弹出提示:
面圣奏对任务(进度100%)
隐藏任务触发:稳固雁门互市(需在三个月内让鲜卑牧民归附率达七成)
新支线任务:传习《边民歌》(完成可提升边民凝聚力)
六月初西,李轩的青骢马踏过洛阳的护城河。
他回头望去,蔡文姬还站在长亭边,手里的帕子像朵粉色的云。母亲塞的胡饼在怀里发烫,蔡邕送的酒坛在马背上轻晃,玉璜贴着心口,“民为邦本”西个字硌得生疼——却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驾!”他一抖缰绳。
马蹄声惊飞了芦苇荡的白鹭,振翅向北,朝着雁门的方向。李轩摸了摸怀里的曲谱,想起蔡文姬的话:“人心像麦种,要浇水,要晒太阳,才能发苗。”
他知道,雁门的互市要开,《边民歌》要唱,蔡先生的学问要传,文姬的曲子要刻在每块桦树皮上。
而他要守的,不只是那道墙,那片地,那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