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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太足，祁寒坐在真皮沙发上，手指不自觉地敲击膝盖。他穿了最干净的一件T恤，但领口还是有点发黄。
"祁寒，对吧？"张经理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入职三周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祁寒的视线落在张经理身后的鱼缸上，一条蓝色斗鱼正对着玻璃吐泡泡。
"你的组长说你做事认真，而且..."张经理翻看一份表格，"修好了好几台质检设备？"
祁寒的肩膀微微放松。原来不是发现了他的网络探查，只是例行谈话。"以前接触过类似设备。"
"正好有件事。"张经理推过来一张纸条，"我女儿的大学生毕业设计存在电脑里，昨天误删了。你能恢复吗？"
祁寒眨了眨眼。预想中的质问、威胁全没出现，只有一个父亲普通的求助。他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周日晚7点"。
"可以试试。"祁寒说，突然想起什么，"需要带工具，能借厂里的移动硬盘吗？"
张经理笑了："跟仓库老李说是我批的。"他站起身，表示谈话结束，"对了，质检部反映电脑总蓝屏，你有空去看看。"
走出办公室，祁寒长舒一口气。阳光透过走廊窗户照进来，在地砖上画出一道明亮的格子。他原以为会面对一场关于网络入侵的质问，结果只是被委托修电脑和恢复数据。
这种反差让他想笑，又莫名有些失落。
周日傍晚，祁寒按地址找到一栋老式居民楼。五楼的门开着，传出炒菜声。他犹豫地敲了敲门框。
"来了！"系着围裙的张经理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进来吧，正好吃饭。"
餐桌上己经坐了三个人：一个烫卷发的中年妇女，一个戴眼镜的圆脸女孩，还有个穿高中校服的男孩。祁寒僵在玄关，他没预料到会被留下吃饭。
"这是我爱人，女儿小芸，儿子小凯。"张经理简单介绍，"洗手间在那边。"
祁寒机械地洗手，看着镜子里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自从离开家，他就没再和一家人同桌吃过饭。水龙头的水冰凉，冲不走他心头突然涌上的孤独感。
饭桌上，张经理问了几个关于工厂的问题，妻子则热情地给祁寒夹菜。"多吃点，你们厂里伙食肯定没家里好。"
小芸——那个圆脸女孩，一首偷偷打量祁寒。"爸说你很会修电脑？我那个设计是做智能家居系统的，后天就要答辩了..."
"我看看。"祁寒放下筷子。
小芸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客厅茶几上。祁寒插入准备好的U盘，启动数据恢复软件。删除不到48小时，恢复希望很大。
"你学什么专业？"祁寒问，主要是为了缓解沉默的尴尬。
"电子信息工程。"小芸蹲在旁边，"其实我有备份，但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了。"
祁寒检查了那个备份文件，发现问题很简单——文件头损坏，导致系统无法识别。"小问题。"他快速写了几行代码，重建文件头。
"天啊！出来了！"小芸惊呼，差点撞翻茶几，"你怎么做到的？"
"经验。"祁寒含糊地回答。实际上这是他十西岁就掌握的技术，当初为了恢复自己不小心格式化的魔兽世界存档。
张经理走过来，拍了拍祁寒的肩膀："我就知道找你没错。小芸为这个设计熬了半个月呢。"
那一刻，祁寒胸口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破解系统时的刺激，也不是论坛上被人崇拜的虚荣，而是一种...被需要的温暖。
回工厂宿舍的路上，祁寒拐进了一家网吧。他需要查看爬虫程序的新发现，但登录论坛后，一条私信吸引了他的注意。
"蓝鲸大大，上次的问题多亏你！我在深圳一家网络安全公司实习了！"是小鱼发来的，附着一张工位照片。
祁寒盯着照片里整洁的办公环境，胸口发紧。那本该是他的未来——如果高考没失利，如果双相障碍没毁掉他的考试...
他关闭聊天窗口，转而检查工厂财务系统的监控。过去一周没有异常操作，仿佛之前的发现只是错觉。也许真是他太敏感了？或者贪污者察觉到了风险，暂时收手？
第二天上班，祁寒被调到质检部检修电脑。林小雨的工位在最里面，贴着几张手绘卡通贴纸。
"你来啦！"她今天没戴防尘帽，马尾辫随着转头轻轻摇晃，"就是这台，老是莫名其妙蓝屏。"
祁寒检查了系统日志，发现问题出在一个驱动冲突上。他正要重装驱动，突然注意到电脑连接着质检室的主网络。
"我能看看整个质检室的系统吗？"他问，"也许问题在服务器端。"
林小雨带他去了机房——一个小隔间，里面堆满嗡嗡作响的设备。祁寒接入主控终端，很快发现了问题：质检系统的数据库索引碎片化严重，导致所有客户端响应迟缓。
"需要优化一下数据库。"祁寒说，"不过得下班后才能做，会中断工作。"
"我去跟主任说！"林小雨小跑离开，马尾辫像快乐的旗帜。
两小时后，全质检室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祁寒和林小雨。机房的空调坏了，闷热如蒸笼。祁寒的T恤后背湿透，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你都不看键盘的？"林小雨递给他一瓶冰矿泉水。
"习惯了。"祁寒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立刻缩回来，"谢谢。"
"你以前是学计算机的吗？"林小雨靠在机柜上，好奇地看着屏幕上的命令行窗口。
祁寒摇头："自学的。"他没说自己是黑客，也没提那些入侵系统的往事。在这里，他只想做个会修电脑的普通工人。
优化工作持续到晚上九点。完成后，质检系统的响应速度提升了近三倍。林小雨测试了几台电脑，惊喜地发现连蓝屏问题也消失了。
"你太厉害了！"她的眼睛在荧光屏映照下亮晶晶的，"主任肯定要表扬你。"
祁寒不置可否。他更享受的是解决问题的过程本身，而不是什么表扬。收拾工具时，他注意到林小雨的电脑桌面有个编程软件的图标。
"你也写代码？"
林小雨有点不好意思："夜校学的Python，想转文员岗。"她顿了顿，"其实...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代码片段。"这个爬虫总是被网站封IP，有什么办法吗？"
祁寒翻看她的笔记，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问题很简单——请求频率太高，缺乏伪装。他随手写了几行修改建议，还画了个简单的代理服务器架构图。
"用这个延迟函数，再加个随机User-Agent..."他解释道，突然意识到这是半年来第一次面对面和人讨论技术问题。
林小雨认真地点头，发丝垂下来扫过纸面。祁寒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不是茉莉，而是某种水果味。
"我请你吃夜宵吧！"离开工厂时，林小雨突然提议，"前面巷子有家烧烤不错。"
祁寒想说不用，但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林小雨笑起来，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腕："走吧，技术大神也要吃饭的。"
巷子深处的烧烤摊烟雾缭绕。林小雨熟练地点了一堆烤串，还要了两瓶啤酒。
"我不能喝酒。"祁寒说。碳酸锂和酒精是危险组合，医生警告过。
"那就喝汽水。"林小雨没多问，转而聊起夜校的趣事。她说自己想学编程改变命运，不想一辈子当流水线工人。
"你呢？"她咬着一串烤蘑菇，"技术这么好，为什么来工厂？"
祁寒盯着汽水瓶上的水珠："高考没考好。"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人提起这件事。
"哦。"林小雨没表现出同情或轻视，只是点点头，"那你打算一首在这儿？"
"不知道。"祁寒转着瓶子，"也许...找个能用上技术的工作。"
"你应该去深圳。"林小雨眼睛发亮，"那边很多科技公司，不在乎学历的，只要技术好。"
祁寒想起小鱼发来的工位照片。也许...真的有可能？
回宿舍的路上，他们经过一家网吧。林小雨突然说："其实我知道你是谁。"
祁寒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是'蓝鲸'，对吧？'深海'论坛的那个。"林小雨狡黠地笑了，"我认出了你的代码风格。"
祁寒站住了，血液冲上耳根。他从未想过会在现实生活中被认出网络身份。
"别紧张！"林小雨拍拍他的肩，"我是'小鱼'。"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祁寒瞪大眼睛："那个...问我要不要吃饭的'小鱼'？"
"对呀！"林小雨笑得更开心了，"我认出你的IP段是温州的，又看到厂里新来了个技术很好的男生...就猜可能是你。"
祁寒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习惯了网络和现实的分裂，现在这两个世界突然在林小雨面前重合了。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林小雨做了个封口的手势，"不过...现在能告诉我你真名了吗，蓝鲸大大？"
"祁寒。"他轻声说，"寒冷的寒。"
"很适合你。"林小雨歪着头看他，"刚开始觉得你冷冰冰的，其实人挺好的。"
那晚回到宿舍，祁寒躺在床上，回想这不可思议的一天。他拿出碳酸锂药瓶，倒出一粒吞下。不是两粒，也不是半粒——医生建议的正常剂量。
窗外，温州的夜空难得能看到几颗星星。祁寒想起林小雨说的话："你应该去深圳。"
也许...他真的可以？不是作为高考失败者，而是凭借实实在在的技术能力。这个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在他胸口微微发热。
第二天上班，祁寒被叫到了行政部。张经理和质检主任都在，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厂里决定调你去设备科。"张经理推过信封，"工资涨30%，负责全厂电脑维护。"
祁寒接过信封，里面是新的劳动合同。这原本是他想要的机会，但现在，他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画面——深圳的高楼大厦，科技公司的玻璃幕墙，还有...无限可能。
"我需要考虑一下。"他说，自己都惊讶于这个回答。
走出行政部，祁寒看到林小雨在走廊尽头等他。她手里拿着两杯奶茶，阳光下笑得灿烂。
"听说你要升职了？"她递过一杯奶茶，"庆祝一下？"
祁寒接过奶茶，甜度刚好。"我在想...也许该去深圳看看。"
林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我下个月就结课了，也打算去那边找工作！"
他们站在工厂走廊里，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上画出明亮的格子。祁寒突然意识到，生活或许就像编程——有时候最复杂的bug，解决方法却出奇简单。
而他的代码，才刚刚开始运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