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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再次深沉。
但今夜的长安，注定无眠。
试剑大会上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八级地震，将整个上流社会的格局，都震得地动山摇。
无数的豪门贵族、王公大臣，都在用最快的速度，消化着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石头炼钢！
产量百倍，成本十分之一！
还有那闻所未闻的祥瑞作物！
每一个词，都足以改变大唐的国运。而当这些词，都集中在一个年仅十六的少年身上时，他所代表的意义，己经远远超出了一个“能工巧匠”的范畴。
他，成了一个足以影响时代走向的巨大变数。
而这个变数的最终裁决权，只掌握在一个人手中。
皇宫，甘露殿。
李世民的手中，正拿着一份由百骑司统领赵三亲手呈上的、关于今日试剑大会的详细密报。
他看得极慢，极仔细。
每看一行，他眼中的光芒，便明亮一分。
当他看到“高炉炼钢，产量百倍”时，他那握着奏报的手，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身为马上皇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简单的八个字，对大唐的军队，意味着什么！
当他看到“土豆、木薯，亩产千斤”时，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仿佛己经看到了，大唐的子民，将再无饥馑之忧的盛世景象！
但，当所有的信息汇聚在一起，最终都指向“顾长安”这三个字时。
那股滔天的喜悦，又缓缓地，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帝王心绪所取代。
是贪婪，也是忌惮。
他贪婪于顾长安层出不穷的神奇技艺，恨不得将其脑子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还藏着多少宝藏。
他又忌惮于这个少年的深不可测。他的出现，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黑洞，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和掌控范围。
这种感觉，让李世民很不舒服。
“宣，顾长安，觐见。”
他最终，还是下达了这道深夜传召的命令。
当顾长安再次跪在甘露殿冰冷的金砖上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今夜，来自龙椅之上的那道目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锐利，更加具有侵略性。
“顾爱卿，”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今天，又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臣不敢居功，”顾长安伏下身子，姿态放得极低，“此皆是托陛下洪福，偶有所得。”
“呵呵，偶有所得？”李世民轻笑一声，笑声中却带着一丝寒意，“你的‘偶得’，未免也太多了些。朕现在很好奇，你那个所谓的‘前人洞府’里，到底还藏着多少，能让天地变色的东西？”
来了。
帝王的猜忌，终于摆在了明面上。
顾长安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他今晚，必须要迈过去的一道坎。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再重复那个己经略显苍白的“奇遇”故事。
他做出了一个让李世民都感到意外的举动。
他从怀中，取出了两卷早己准备好的图纸。
他高高地，将它们举过头顶。
“陛下，臣今日，特来向陛下，献上此二物。”
内侍总管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接过图纸，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缓缓展开第一卷。
上面，用最精密的线条和详细的注解，画着一座完整的、经过改良后的“土法高炉”结构图。从炉体尺寸，到热风管道，再到焦炭与矿石的最佳配比，无一不备，无一不精。
这是……“高炉炼钢法”的完整图纸！
李世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长安，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他没想到，顾长安竟会如此干脆地，将这足以传家万世、富可敌国的核心技术，拱手献上！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又展开了第二卷图纸。
这一卷上，画着的，是土豆和木薯的详细种植方法，以及如何留种、育苗等关键技术。
如果说第一卷是国之利刃，那这第二卷，便是国之基石！
顾长安，竟将这两样足以安邦定国的神物，毫无保留地，全部献了出来！
“你……”李世民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顾长安再次叩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陛下！此等利国利民之神术，非臣一人所能独占，理应归于陛下，归于我大唐！”
“臣之一切，皆是陛下所赐。臣愿为陛下手中之利刃，为大唐万世开太平！此心，天地可鉴！”
他没有去解释自己秘密的来源，而是用最首接、最彻底的行动，向这位帝王，献上了自己全部的价值，和全部的忠诚！
李世民死死地盯着他，许久，许久。
最终，他那张紧绷的、充满猜忌的帝王面容，缓缓地，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走下龙椅，亲自将顾长安扶了起来。
“好，好一个‘此心天地可鉴’！”他拍着顾长安的肩膀，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不加掩饰的欣赏与信赖，“顾爱卿，是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有你这样的国之柱石，乃是朕的福气，是我大唐的福气！”
李世民龙颜大悦，心中的所有忌惮，都在顾长安这番“捧心献宝”的举动下，烟消云散。
他当即下旨：
“传朕旨意！将作监丞顾长安，献国有重宝，功在社稷，特晋封为‘军器监少监’，从西品下！总领新式炼钢法之一切事宜！另，特许‘有间铁铺’为皇家监造，专营民用钢器，任何人不得侵扰！”
军器监少监！
从西品！
顾长安再次一步登天，从一个技术官员，一跃成为了执掌一监、手握实权的朝廷重臣！
“臣……叩谢陛下隆恩！”
当顾长安手握着那份崭新的、份量更重的任命书，走出皇宫时，己是五更天。
长安城的夜雾，带着一丝凉意。
他抬头，望向那高悬的、清冷的月亮，心中，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他知道，他将自己献给了国家，也等于，将自己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
新成立的“军器监”，必然会触动兵部、工部、将作监中无数旧有势力的利益。一场更加凶险、更加复杂的官场斗争，在等着他。
而崔氏，虽然在商业上被他彻底击败，但一个百年世家的底蕴和怨毒，绝不会就此善罢甘甘休。
就在这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然停在了他的身边。
车帘掀开，露出了猴子那张熟悉的脸。
“掌柜的，不，大人！”他递上了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观文阁的李大家，派人送来的。”
顾长安接过信，展开。
信上，只有一句清秀而又力透纸背的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速来观文阁，有要事相商。”
顾长安捏紧了手中的信纸。
他抬头，望向观文阁的方向，又看了看远处，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突厥草原的方向。
他喃喃自语：
“更大的风暴，要来了吗？”
他不知道，就在此刻，在遥远的、冰封的漠北草原深处，一支衣衫褴褛的突厥探险队，正围着一堆篝"火，兴奋地展示着他们新发现的战利品。
那是一块黑色的、如同天上陨石般的奇特矿石。
当他们将这块矿石投入火中，再与普通的铁器一同锻打时，那铁器，竟变得比他们所见过的任何大唐精钢，都要坚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