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目标：李士群

地下基地的时间仿佛被厚重的混凝土隔绝，只剩下白炽灯管发出的、恒定不变的嗡鸣，以及墨离鹰手中红铅笔划过纸面时，那冰冷而规律的沙沙声。巨大的上海市区地图铺陈在工作台上，如同摊开的战场。代表“极司菲尔路76号”的那个红圈，在惨白灯光下刺眼得如同一个不断渗血的伤口。

【系统提示：猎蛇行动（阶段一）己激活。目标：李士群。时限：71小时58分17秒…】

倒计时的冰冷数字悬浮在墨离鹰的视野一角，无声地催促着毁灭。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在地图上标注的每一个岗哨、每一道探照灯轨迹、每一条可能的渗透路线上反复切割、推演。脑海中，白天狙杀探照灯、翻越高墙、带着林曼卿逃离的每一个细节都被调取、放大、分析，与地图上的标记反复印证。

李士群的核心活动区域——二层东侧。这个情报，是今夜唯一的战果，也是猎蛇行动唯一可以锚定的点。但如何精准地抵达那个点，在层层铁壁和无数枪口下完成致命一击，再将自身毫发无损地抽离？这需要的不只是勇气，更是近乎苛刻的精密计算和超越常理的执行力。

帆布帘隔开的小空间里，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痛哼。声音很短促，随即被更深的沉默吞没。

墨离鹰手中的铅笔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继续在地图上划过一道代表夜间巡逻队路线的虚线。他仿佛没有听见那声痛哼，又或许，那声音只是他庞大计算体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他走到角落的工具柜前，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铝制急救盒和一个裹在油布里的长条状物体，然后掀开了帆布帘。

林曼卿侧躺在行军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刚进来时那死人般的灰败，总算恢复了一丝生气。吗啡的药效正在过去，伤口的钝痛如同苏醒的野兽，开始啃噬她的神经。她额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看到墨离鹰进来，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那只完好的手悄然摸向放在枕边的勃朗宁——虽然她知道这动作在对方眼中可能毫无意义。

墨离鹰无视了她的戒备。他将铝制急救盒放在床边一张充当床头柜的木箱上，打开。里面是全新的消毒纱布、碘酒、磺胺粉和一卷绷带。然后，他展开了那块油布，露出一把造型奇特、通体黝黑、泛着冷冽幽光的匕首。匕首的刀身比常见的军用匕首更窄、更长，线条流畅而致命，最引人注目的是刀身两侧深深的血槽，在灯光下如同两道通往地狱的刻痕。

“自己换药，还是我来？”墨离鹰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工具是否需要保养。他的目光落在林曼卿大腿外侧被鲜血浸透的绷带上，那里的暗红色似乎扩大了一些。

林曼卿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那把匕首上。那造型，那工艺，那血槽的设计…绝对超越了她所知的任何一国制式军刀！这绝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东西！她猛地抬头，视线撞上墨离鹰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喉咙。她强压下翻涌的疑问，声音因为疼痛和紧张而沙哑：“…我自己来。”

墨离鹰点点头，没有任何坚持。他将急救盒推近了一些，然后拿起那把带血槽的匕首，转身走到工作台旁。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从旁边一个装满细沙的木盒里抽出一块油石，又拿起一个小油壶，开始极其专注、极其缓慢地打磨那把匕首的锋刃。砂石与金属摩擦发出低沉而规律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禅定的冷酷韵律。

林曼卿艰难地坐起身，咬着牙，颤抖着解开自己大腿上被血和药粉凝结得发硬的旧绷带。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狰狞的贯穿创口让她自己都倒吸一口冷气。她拿起碘酒瓶，拔掉塞子，浓烈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倾倒药液的瞬间，那股熟悉的、如同无数烧红钢针刺入皮肉的剧痛再次席卷全身！她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手中的碘酒瓶差点脱手砸落！

沙…沙…沙…

工作台旁，那磨刀的声音依旧平稳、规律，没有丝毫被打断的迹象。墨离鹰低着头，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凝聚在刀锋与油石接触的那一条细线上。昏黄的灯光勾勒着他冷硬专注的侧脸，仿佛身边的一切痛苦挣扎都与他无关，又或者，早己司空见惯。

林曼卿死死咬着下唇，首到尝到更浓的铁锈味。她看着那个冷漠磨刀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混杂着愤怒和委屈的情绪涌了上来。她抓起那包磺胺粉，几乎是发泄般地，将淡黄色的粉末狠狠按在灼痛的伤口上！粉末接触血肉带来的麻痒刺痛让她又是一阵哆嗦。

“这…这不是磺胺。”

她喘息着，盯着指尖残留的粉末，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惊疑。作为受过严格特工训练的人，她对药品的性状极其敏感。普通的磺胺粉是白色结晶状，略带硫磺味。而刚刚撒上去的粉末，颜色更淡黄，质地更细腻，气味也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更纯粹的化学气息。

磨刀的声音，戛然而止。

地下基地里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白炽灯管持续发出低微的嗡鸣。

墨离鹰缓缓抬起头。他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过脸，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钉在林曼卿因惊疑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想活命，”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涌动的寒流，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凝固的空气里，“就别问。”

没有解释，没有威胁。只有一句冰冷的陈述，宣告着一条不可触碰的铁律。

林曼卿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那目光中的寒意，比大腿上的伤口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冷和恐惧。她毫不怀疑，任何关于药品来源的追问，都可能立刻招致灭顶之灾。她猛地低下头，避开那可怕的视线，手指颤抖着，用最快的速度拿起干净的纱布，死死按住伤口，开始缠绕绷带。动作因为恐惧而显得笨拙慌乱。

沙…沙…沙…

磨刀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规律，如同催命的丧钟。

林曼卿包扎完毕，几乎是虚脱般瘫倒在行军床上，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薄薄的衣衫。她闭上眼，不敢再看那个方向，耳边只剩下那单调而冷酷的磨刀声，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西肢百骸，让她第一次对这个“安全屋”产生了巨大的、难以名状的寒意。这个男人，和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笼罩在深不可测的迷雾之中，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磨刀声持续了不知多久。当那“沙…沙…”声终于彻底停止时，墨离鹰举起了手中的匕首。锋刃在灯光下流动着一道凝练的、近乎完美的幽蓝弧光，血槽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线。他屈指在刃口轻轻一弹。

铮——！

一声清越悠长的金属颤音在地下空间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

墨离鹰手腕一翻，那把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滑入他特制的、紧贴小臂内侧的刀鞘之中。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工作台前，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精细得令人发指的上海市区地图上，最终聚焦在“极司菲尔路76号”那个猩红的标记上。

他拿起一支削得极其尖锐的炭笔，在76号西北角高墙外侧，靠近一条名为“静安里”的狭窄弄堂入口处，画下了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叉。那是他反复推演后选定的最佳渗透点——相对僻静，巡逻队经过的间隔较长，高墙内侧有可供短暂借力的老树。

【系统提示：渗透路线优化完成。预计行动耗时：潜入9分17秒，目标清除窗口期3分42秒，撤离路径A/B可选…】

冰冷的电子音在脑中回响，提供着精确到秒的数据支持。墨离鹰闭上眼，整个76号的立体结构图、岗哨位置、探照灯扫射规律、甚至那个二层东侧房间可能的门窗朝向，都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构建、旋转。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的间隙，都在庞大的计算中被推演了无数次。

时间在绝对的死寂中流逝。墨离鹰如同雕像般伫立在地图前，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是一个活物。他在等。等一个最适合幽灵出没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