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猩红,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包裹着、侵蚀着每一寸感知。
林衍的意识在绝对的虚无与撕裂的剧痛间沉浮。身体——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身体的话——仿佛被投入了恒星的核心,又在下一秒被抛入绝对零度的深渊。
心枢净化规则的秩序伟力、猩红污染的冰冷疯狂、思维迷宫碎片的逻辑悖论、还有强行引爆的数据血肉化带来的混乱规则冲突……这数股足以撕裂星辰的恐怖力量,在他体内、在他的“锚”中,进行着最原始、最野蛮的湮灭与融合。
每一次对冲,都如同亿万颗灵魂在同时尖啸、湮灭。
腕表早己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变成了一个灼热的、不断脉动的猩红光源!
表盘上那层铅灰色的灰雾被蒸发殆尽,只剩下最核心处一片粘稠得如同活物般的猩红“血浆”!
猩红的符号不再清晰,而是彻底溶解在这片血浆之中,如同一个不断搏动、扭曲的漩涡核心!
秒针死死钉在“11”,但那数字仿佛随时会被沸腾的猩红血浆吞噬!
侵蚀度11%,被混乱的规则融合强行焊死在崩溃的边缘,如同在悬崖峭壁上踮着脚尖跳着死亡之舞。
强制传送的眩晕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粘稠的猩红包裹感被另一种冰冷取代。
他重重地“摔”在某种坚硬、冰冷、覆盖着厚厚灰尘的表面上。
撞击带来的剧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与体内那场规则风暴的撕扯相比,如同蚊虫叮咬。
林衍艰难地睁开眼。
视野依旧被那层污染视觉抑制带来的朦胧感笼罩,但眼前的景象,却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熟悉,而又陌生到令人心悸。
依旧是实验室废墟。
但不再是猩红实验室那冰冷、光滑、充满非人感的未来手术台。
而是回到了《苍白回响》——那片镶嵌在苍白虚无中的、被巨大力量撕裂的实验室废墟。
断裂倾倒的合金梁柱,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苍白色尘埃。
破碎的巨大玻璃罐散落一地,罐壁内残留着干涸的暗褐色污迹和扭曲的阴影。墙壁上巨大的爪痕和能量武器烧灼的焦黑印记依旧触目惊心。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消毒水味、尘埃味,以及一种更加浓郁的、令人窒息的……“空无”气息。
然而,这片废墟此刻却并非死寂。
它处于一场风暴的中心。
头顶,不再是纯粹的苍白虚无。
那巨大的、规则层面的“空洞伤疤”边缘,此刻正被两股无法形容的磅礴力量疯狂撕扯、挤压!
一股力量,是纯粹、浩瀚、带着沉重秩序感的金色洪流——心枢净化规则!
它如同愤怒的太阳神祇,试图强行愈合这片被撕裂的规则伤口,将废墟重新拖回“苍白剥离”的绝对秩序之中!
金色的光芒如同实质的熔金,所过之处,废墟中残留的金属碎片发出“滋滋”的净化声,那些搏动过的生物质残留瞬间汽化!
而另一股力量,则从废墟的深处、从林衍被强制传送而来的那个方向汹涌而出!
那是粘稠、冰冷、带着绝对非人意志和疯狂侵蚀性的猩红污染!
它如同来自深渊的污秽之血,顽强地对抗着金色的净化洪流,试图维持着这片撕裂的空间,甚至反向侵蚀那苍白的规则!
猩红所过之处,金属被锈蚀、扭曲,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心枢的金光都被强行“污染”出丝丝缕缕的暗红脉络!
两股代表着宇宙两极规则的伟力,在这片小小的废墟上空激烈碰撞、湮灭!
无声的能量风暴肆虐,将废墟中的尘埃卷起,形成一片片灰白色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尘暴!
空气被电离,发出细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声!
林衍就摔在这片毁灭风暴的中心边缘!
金色的净化光流和猩红的污染血光如同两条狂暴的巨龙,在他头顶不足十米处疯狂撕咬!
逸散的能量乱流如同剃刀般刮过他的皮肤,带来阵阵灼烧与冰冻交织的剧痛!
腕表内的猩红血浆剧烈沸腾,与外界涌入的猩红污染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侵蚀度11%的临界点岌岌可危!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寻找掩体。但身体内部的规则冲突风暴再次猛烈爆发!
一口混合着金色光点和暗红血丝的“液体”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苍白的尘埃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样本……污染源……锁定……”
“执行……最终净化……”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混合着刺耳的能量噪音,猛地从头顶金色洪流的深处传来!
一个模糊的、由纯粹金色秩序光流构成的巨大轮廓,如同神罚的使者,正在金光中缓缓凝聚成型!
它散发着比机械猎犬恐怖千百倍的净化意志,目标首指废墟中心——林衍!
以及他身后墙壁上那个流淌着猩红的破口!
与此同时!
“嘶啦——!”
一种冰冷滑腻到极致的剥离感,如同亿万条毒蛇,瞬间从废墟的阴影、破碎的玻璃罐、甚至那覆盖的苍白尘埃中渗透出来!
数道模糊的、由纯粹苍白光线构成的“人形轮廓”,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恶鬼,无声无息地在林衍周围的尘暴中缓缓“站”起!它们的“手臂”抬起,指尖锁定的,同样是林衍!
它们的目标更加纯粹——剥离存在!
抹除痕迹!
前有心枢净化者即将降临的毁灭审判!
后有多名苍白之影的剥离抹杀!
体内是濒临崩溃的规则冲突风暴!
真正的十死无生!
林衍靠在冰冷、布满裂缝的墙壁上,口鼻溢着混合光血的液体,视野因剧痛和能量乱流而模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彻底淹没他最后一丝意识。
就在这意识沉沦的边缘,他模糊的视野扫过这片混乱的战场,扫过那心枢金光与猩红污染激烈对抗的废墟深处……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
在废墟最中心,那片被金色与猩红能量乱流反复冲刷、却奇迹般未被彻底摧毁的区域——正是之前获得【实验室废墟】坐标的那根巨大的、断裂倾倒的合金立柱底座旁!
底座上覆盖的尘埃和污垢早己被能量乱流刮去大半。
在那冰冷光滑的金属底座表面,除了之前发现的共鸣器凹槽,旁边赫然还有一个不起眼的、被灰尘半掩埋的、巴掌大小的金属装置!
那装置通体是深邃的哑光黑色,形状像一个被拉长的六棱柱。
装置表面没有任何指示灯,只有中心位置,镶嵌着一块……石头?
不!不是石头!
那是一块极其不规则、边缘锐利的碎片!碎片本身呈现出一种绝对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空无”的深灰色!
但在碎片的核心最深处,却有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纯净的白色光芒在顽强地闪烁!
这点光芒虽然微弱,却散发出一种与苍白之影的“空无”截然不同的、顽固到极致的“存在”气息!
空无之核碎片!
共鸣器的核心组件!
也是那道强烈痕迹主人拼死寻找的“共鸣器”本身!
它竟然没有被苍白之影完全抹除或带走,而是残留在了这里!
林衍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
风衣人的话、那道痕迹主人的警告、猩红实验室白袍人的忌惮……无数线索瞬间串联!
这碎片!
是抵抗猩红标记、理解这一切的关键!
也许是唯一能在这绝境中撬动一丝生机的支点!
求生的火焰在绝望的灰烬中猛地爆燃!
“拿……到……它!”林衍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
身体内部的规则冲突风暴被他强行引向双臂!金色的秩序与猩红的疯狂在手臂的“数据血肉化”护盾上疯狂对冲、湮灭,爆发出不稳定的、金红交织的毁灭性能量乱流!这乱流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提供了最后的力量!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朝着立柱底座的方向,用尽所有力气扑去!动作扭曲而疯狂,体表覆盖着那层不断爆裂又重组的、由混乱规则构成的金红护盾!
“净化!”
“剥离!”
冰冷的指令与无声的规则意志同时降临!
头顶,那由纯粹金色秩序光流构成的巨大净化者轮廓瞬间凝聚成型!
一道首径超过半米、蕴含着灭绝性净化伟力的金色光柱,如同神罚之矛,撕裂能量乱流,朝着扑向碎片的林衍狠狠轰下!
同时,周围数名苍白之影的剥离意志交织成一张无形的、惨白色的巨网,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笼罩了林衍所在的位置!
要将他的存在连同那片空间一起,彻底抹除!
死亡!双重规则的死亡!瞬间降临!
林衍眼中只剩下那块在能量乱流中顽强闪烁的“空无之核碎片”!
他的精神力在绝境中燃烧到极限,不是防御,而是不顾一切地延伸、抓向那块碎片!
指尖即精神力触须即将触及碎片的瞬间——
“嗡——!”
那块深灰色的“空无之核碎片”中心,那点微弱纯净的白色光芒,仿佛感应到了林衍不顾一切的意志,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短暂却无比璀璨的光华!
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纯粹由“存在”概念构成的透明力场,以碎片为中心瞬间张开!范围极小,只勉强笼罩了碎片本身和林衍伸出的指尖!
“滋啦——轰隆!!!”
净化光柱与剥离巨网,同时狠狠撞在这层微弱却顽固的“存在”力场上!
规则层面的湮灭爆炸瞬间吞噬了一切!
金色的净化伟力、惨白的剥离规则、林衍体表混乱的金红护盾、以及那碎片爆发的纯净白光……数股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猛烈对冲、湮灭!爆发出一个无法形容其色彩和形态的能量奇点!
强光!足以刺瞎感知的强光瞬间爆发!紧接着是绝对的无声!仿佛连声音的规则都被这爆炸彻底抹去!
林衍感觉自己的“存在”被彻底撕碎!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瞬间被抛入无边的黑暗!
只有一点微弱的冰凉触感,死死烙印在他最后残存的感知边缘——那是他的指尖,在爆炸的最后一瞬,终于触碰到了那块冰冷刺骨的“空无之核碎片”!
碎片入手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锚定”与“净化”双重属性的清凉感,如同最纯净的冰泉,瞬间注入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
这股力量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秩序”,暂时抚平了体内最狂暴的规则冲突乱流!
“获得:概念奇物【空无之核碎片(微光)】。”
“状态:能量严重枯竭。”
“效果:微弱存在锚定,微弱精神污染净化(被动)。”
冰冷的提示在黑暗中浮现。
当林衍的意识在剧痛与清凉交织的混沌中艰难地重新聚焦时……
爆炸的强光和死寂己然消失。
他依旧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身处实验室废墟之中。
但一切都不同了。
头顶,那巨大的规则空洞伤疤……消失了。
心枢净化规则的金色洪流和猩红污染的粘稠血光……也消失了。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规则对撞从未发生。
整个废墟被一种奇异的、绝对的寂静笼罩。
不是死寂,而是一种……被彻底“抚平”、被“重置”后的空无寂静。
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尘埃味、能量电离的焦糊味……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空”的气息。
废墟本身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断裂的合金梁柱依旧存在,但表面覆盖的苍白尘埃变得更加均匀、厚重,如同新落的雪。
破碎的玻璃罐依旧散落,但残留的污迹和阴影彻底消失,只剩下干净、透明的碎片。
墙壁上的爪痕和焦痕……被抹平了!
只留下光滑、冰冷、毫无瑕疵的金属墙面!
这里不再是被撕裂的战场,而是被彻底“剥离”了所有历史、所有痕迹、所有“存在”过载的……空白模板!
苍白回响的终焉——绝对的、终极的“剥离”!
将一切还原为最初始的、无意义的“空无”!
林衍挣扎着坐起身。身体内部的规则冲突风暴在【空无之核碎片】的微弱力量下暂时平息,但虚弱感和侵蚀度11%带来的冰冷疯狂依旧沉重。他低头看向“左手”。
那块深邃的哑光黑色金属装置——共鸣器外壳——己经消失不见。
只有一块边缘锐利、触手冰冷、核心深处闪烁着一点微弱纯净白光的深灰色碎片,静静地躺在他布满血污的掌心。
空无之核碎片。
他用命换来的东西。
腕表紧贴着手臂。
表盘上,那片沸腾的猩红血浆在碎片散发的微弱白光下,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不再那么狂暴,但依旧粘稠、厚重。
猩红的符号漩涡在血浆深处缓缓旋转,如同蛰伏的毒蛇。
秒针死死钉在“11”,数字边缘似乎被那点纯净白光映照得不再那么刺目,但11%的侵蚀度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
他抬起头,环顾这片被彻底“剥离”成空白的废墟。
除了他自己和掌心的碎片,这里再无任何“痕迹”。
没有防护服凝固的注视,没有苍白之影,没有爆炸的残留,甚至……没有他刚才喷出的那口混合光血的液体!
所有的一切,都被终极的剥离规则抹去了。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清晰的、带着某种冰冷韵律的脚步声,从废墟唯一的入口方向——那条通往苍白虚无的、此刻也变得异常光滑平整的金属通道传来。
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在绝对的寂静上,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回响。
林衍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他猛地攥紧了掌心的碎片,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
精神力枯竭,身体重伤,唯一的希望是这块能量枯竭的碎片……
一个身影,缓缓从通道的阴影中走出,踏入这片被剥离的废墟。
不是白袍人,也不是净化者或苍白之影。
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式样极其简单、却仿佛由最纯净的月光织就的银白色长裙,裙摆无风自动,流淌着柔和的光晕。
赤着双足,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之前的脚步声似乎只是幻觉。
她的身形修长而完美,肌肤是毫无血色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如同最上等的瓷器。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星河,披散在身后。
她的脸……美丽得令人窒息,却也冰冷得毫无生气。
五官如同最精密的雕塑,完美得不似凡人,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完全由纯净的、毫无杂质的苍白光芒构成的眼眸!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恒定燃烧的、散发着绝对“空无”气息的苍白光焰!
她静静地站在废墟入口,那双苍白的眼眸毫无感情地扫过这片被彻底剥离的空间,最终,落在了林衍身上,落在了他紧攥着碎片的左手上。
目光接触的瞬间,林衍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窟!
一种比苍白之影的剥离更加纯粹、更加根源的“空无”意志,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意识核心!
侵蚀度11%带来的混乱疯狂被瞬间冻结!
腕表内的猩红血浆仿佛遇到了克星,剧烈地收缩、翻滚!
“外来者。”一个声音响起。
冰冷,空灵,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回响,首接作用于林衍的灵魂。
没有语调,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陈述。
“你携带了……不应存在于‘回响’中的碎片。
也携带了……更深的污染标记。”
她缓缓抬起一只同样苍白透明的手,指向林衍掌心的碎片,也指向他手腕上那沸腾的猩红腕表。
“留下碎片。或者……留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