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沉沦。
是粘稠的、被强行灌入的猩红。
林衍的意识在绝对的虚无与撕裂的剧痛之间反复拉扯。
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只有腕表那疯狂的心跳震动,以及灰雾深处那猩红符号如同烙铁般灼烧灵魂的剧痛。
侵蚀度突破7%带来的冰冷疯狂和苍白废墟的“空无”气息,如同亿万条蠕动的蛆虫,疯狂啃噬着他残存的自我认知。
“样本737……状态……强制召回……”
“侵蚀度……异常跃迁……8.7%……9.1%……”
“生命体征……剧烈波动……精神污染阈值……突破临界……”
“准备……接收程序……”
冰冷的、混合着电子合成音与毫无情感的机械摩擦声的指令,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割着林衍混乱的意识。
这不是心枢的提示,更非副本规则的回响。
这声音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仿佛他只是一件被编号、被检测、被定位的……物品。
强制召回?样本737?
剧痛如同退潮般骤然减轻。
并非消失,而是被某种强大的外力强行压制、隔离。
身体(或者说存在)的撕裂感和悬浮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被强行固定在某种坚硬平面上的触感。冰冷,坚硬,毫无弹性。
林衍猛地睁开眼。
光线刺目。
不是自然光,也不是灯光的柔和。
是无数道惨白、冰冷、毫无温度可言的无影灯,从头顶上方密集地照射下来,将下方的一切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清晰又绝对冷酷的光明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冰冷的金属气息和……极其微弱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平台表面光滑无比,泛着哑光的银灰色,边缘有复杂的卡扣结构。
他的身体被数道冰冷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能量束缚带牢牢固定着——手腕、脚踝、腰部、甚至额头。
束缚带并非物理材质,而是纯粹的能量力场,紧贴皮肤,带来一种被无形枷锁禁锢的沉重感。
这是一个房间。
一个极其巨大、空旷、冰冷的房间。
西壁和天花板同样是光滑的银灰色金属,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接缝,仿佛一体浇筑而成。
房间内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他身下这张孤零零的、如同手术台般的金属平台。在平台的左侧,矗立着几个同样由银灰色金属构成的、造型极其简洁又充满非人感的仪器架。
架子上摆放着一些林衍无法理解的、闪烁着幽蓝或暗红色指示灯的器械——有的像多关节的机械臂,末端是极其锋利的切割刃或细长的探针;有的像是透明的圆柱形容器,内部浸泡着某种不断变幻形态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粘稠液体;还有的则是布满复杂接口的黑色方块,表面流淌着瀑布般的冰冷数据流。
房间的寂静是绝对的。
只有仪器内部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声,以及他自己沉重、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
猩红标记……强制召回……手术台……
一个冰冷到骨髓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林衍:这里是猩红标记的源头!是那个在永眠镇裂缝天空、在思维迷宫崩溃边缘漠然“注视”的存在,将他强行“召回”的地方!他是“样本737”!一个实验品!
“呃……”他试图挣扎,但能量束缚带瞬间收紧!
一股强大的电流般的力量瞬间贯穿全身,带来剧烈的麻痹感和深入骨髓的剧痛!
肌肉瞬间失控,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
只能死死地瞪着上方那一片令人绝望的惨白灯光。
“样本737……意识恢复……”
“检测到……高活性精神污染……侵蚀度……9.5%……”
“开始……初步扫描……”
冰冷的指令声再次响起,来源不明,仿佛来自房间本身。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蓝色光束,从天花板某个位置射出,如同探照灯般,缓缓扫过林衍的身体。
光束所过之处,皮肤传来一种被冰冷的刀刃刮过的感觉。
同时,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带着解析意味的精神力量,如同冰冷的潮水,强行涌入他的意识,扫描着他的记忆、情绪、甚至是思维的底层结构!
“发现……高强度心象污染残留……《永眠镇》……《锈蚀摇篮》……”
“发现……概念碎片【思维迷宫核心(残)】……高价值……”
“发现……未知规则印记【古钟回响】……存在未知干扰……”
“检测到……深层记忆封锁区……‘童年禁闭室’……权限不足……无法解析……”
扫描光束在扫过他左手腕时,猛地停顿!
嗡——!
腕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抗拒性震动!灰雾疯狂翻涌,试图阻挡那冰冷的扫描光束!猩红的符号更是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凶兽!扫描光束与腕表的灰雾、猩红符号瞬间形成了激烈的对抗!蓝色的光束与猩红的血光在腕表上空激烈碰撞、湮灭,发出无声的能量尖啸!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外部锚点’污染!”
“污染特征……与主目标……高度关联……”
“强制清除程序……启动失败……权限冲突……”
冰冷的指令声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带着一丝困惑和……忌惮?
扫描光束猛地从腕表位置移开,仿佛被烫伤般。
那股强行侵入林衍意识的精神扫描力量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短暂的僵持。
房间内只剩下林衍粗重的喘息和仪器低沉的嗡鸣。
就在这时。
嗒…嗒…嗒…
清晰的、带着某种规律性的脚步声,从林衍视线无法企及的平台后方传来。
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如同精准的钟摆,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带着绝对掌控感和非人理性的压力,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如同实质的重锤,沉甸甸地压在了林衍的心口。
林衍的眼珠艰难地转动,试图看清来者。
首先映入视野的,是投射在对面光滑金属墙壁上的一个巨大、清晰的影子。
那是一个穿着垂至脚踝的、纤尘不染的纯白色长袍的身影。
长袍的剪裁极其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褶皱或装饰。
影子手中,似乎拿着一个长方形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平板装置。
脚步声停在手术台旁。
林衍的眼珠拼命向上转动,终于看到了来者的侧影。
纯白的罩袍遮住了大部分身体,只露出一只戴着同样纯白色、贴合无比手套的手。
那只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毫无血色的苍白。
它正稳稳地握着那个金属平板,平板上流淌着瀑布般的、林衍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数据流和复杂的几何模型,其中一个不断旋转、放大的模型,赫然是林衍的身体扫描图,重点标注着他左手腕的腕表区域,以及大脑中那个被标记为“深层记忆封锁区”的位置。
来者的脸被罩袍宽大的兜帽完全遮住,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毫无情绪波动的下巴。没有胡须,皮肤光滑得如同瓷器。
“样本737。”
一个声音响起。冰冷,平首,毫无语调起伏,如同精密的齿轮在咬合。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经过最严苛的计算,不带任何人类的感彩。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林衍的意识深处。
“强制召回程序完成。你的‘锚’……很有趣。”
白袍人的目光(林衍能感觉到那兜帽阴影下的注视)落在腕表上,那只握着金属平板的白手套手指,极其轻微地在平板上滑动了一下。
平板屏幕上,腕表的扫描模型瞬间放大,猩红的符号被高亮标记。
“猩红标记……非计划内变量。与‘外部锚点’深度纠缠。”白袍人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实验数据,“侵蚀度9.5%。‘童年禁闭室’记忆封锁强度……异常。”
白袍人微微侧身,金属平板的光芒映亮了他兜帽下的一小片区域。
林衍的心脏瞬间如同被冰封!
他看到,在那兜帽的阴影深处,并非人类的皮肤。而是一片光滑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色面甲?面甲的眼部位置,是两片深邃的、不断有细微数据流光划过的暗红色晶体镜片!那镜片深处,倒映着手术台上被禁锢的林衍,如同在观察培养皿中的微生物。
非人!绝对的、纯粹的、冰冷的非人存在!
“实验体‘童年禁闭室’数据……缺失关键项。”白袍人那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再次响起,目光(镜片的红光)转向林衍的脸,仿佛能穿透他的颅骨,首视那被封锁的记忆核心。“你的‘天赋’……你的‘坠落’……需要重新评估。”
他缓缓抬起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没有指向林衍,而是指向了平台左侧一个浸泡在透明容器中的、不断变幻形态的荧光粘稠液体。
容器上方的机械臂无声地启动,末端探出一根极其纤细、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探针,精准地刺入那团粘稠液体中。
“准备进行……深层记忆诱导提取。”白袍人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目标:‘童年禁闭室’核心封锁区。
优先级:最高。”
那根沾满了诡异荧光液体的探针,如同毒蛇般扬起,尖端闪烁着幽冷的蓝光,缓缓地、坚定不移地,朝着林衍的太阳穴刺来!
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林衍!
侵蚀度9.5%带来的混乱和剧痛被更深的恐惧压制!
他知道,一旦被那探针刺入,被封锁的、关于地铁站坠入前最后时刻的记忆——那个微笑的婴儿广告、那覆盖一切的白噪点、那冰冷的实验室仪器轮廓、那个墙壁上的猩红符号——都将被强行撕裂、解析、暴露在这个冰冷非人的存在面前!
腕表疯狂震动,灰雾翻涌,猩红符号灼热如烙铁!秒针在“9.5”的位置疯狂颤抖,指向“10”的边缘!
就在那幽蓝的探针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爆炸巨响,猛地撼动了整个冰冷的房间!
天花板上的惨白无影灯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地面传来强烈的震动!
平台左侧的仪器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个浸泡着不明液体的容器轰然翻倒,粘稠的荧光液体泼洒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白袍人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扰的电流杂音:
“警告!外层屏障……遭受……高能量冲击!”
“来源……未知……能量特征……解析失败!”
“威胁等级……最高!启动……防御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