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药片在铝箔板里发出细碎的声响。陈琛数到第七颗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空白先生,今天路过花店看见蓝色绣球,突然想起你。】
附带的照片里,一簇蓝紫色花瓣上还沾着水珠。
他指尖悬在键盘上方,最终只回了一个句号。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我在听"。
对方很快发来语音,背景音里有叮叮当当的风铃声:【老板说这花的花语是'希望',但我查了其实是'见异思迁',笑死...】
声音清凌凌的,像初春化冻的溪水。陈琛不自觉地松开了攥着的药板。
凌晨六点,陈琛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要见面吗]
最终发出去的却是:
[绣球花,很好看]
对方秒回:【下次带你去呀~】
配图是张空荡荡的长椅,晨光给木条镀上金边。
陈琛保存了照片。
他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清晨六点的阳光,是有形状的。
那天起,他书桌抽屉里多了本《花卉语言图解》?
当晚,陈琛更新了朋友圈。
十年来第一条动态:
「有人知道绣球花怎么养活吗?」?
配图是窗台上一株蔫巴巴的蓝绣球,花盆下压着《花卉语言图解》。
陈晨?:(秒评论)"哥你被盗号了??"
聂邂?:(私信)"你他妈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半夏?:(微信弹窗)【要晒太阳但别暴晒!土干了再浇水!!】
【还有你盆底没孔会烂根的!!!】
(三分钟后撤回)
【…我随便说的。】
陈琛把手机贴近耳边,反复播放那条带着急促呼吸的语音。
窗外,那株绣球花在月光下泛起幽蓝的光。
——
一周后,老周默默递上新资料:“查到了,她在C城万象商场珠宝柜台,工号207,叫林温。”
附件照片里,穿制服的姑娘正俯身为客人佩戴项链,栗色马尾从肩头垂落,在专柜的聚光灯下流转着蜜糖般的光泽。她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陈琛的指腹无意识地在照片边缘游走,相纸的纹理在皮肤上烙下细微的触感。他突然觉得定制西装的领口过于束缚,胸腔里泛起一阵陌生的悸动,仿佛有人往心湖里投了颗石子,涟漪久久不散。
聂邂主张陈琛给姑娘送礼物,按他的话便是,“哪个姑娘不喜欢惊喜,你尽管送就是了。”
心里却拨着另一把算盘,那姑娘若真是冲着钱来的,正好用这些花哨玩意儿吊着她。反正陈家金山银山堆着,这点小钱算什么?
——
珠宝专柜的射灯在林温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粉。她正低头调整展示台天鹅绒衬布时,快递员捧着一束蓝紫绣球花突然出现。花束里藏着张烫金卡片:「愿你的眼睛永远盛着星光。——空白
“207号专柜是吧?指定要您签收。”快递员递过笔时,突然压低声音,“送件人说...要是花蔫了,就轻轻碰碰最中间那朵花瓣。”
指尖触到花芯的瞬间,藏在层层叠叠花瓣里的感应灯突然亮起,细小的光点在她瞳孔里绽开星河。专柜小姐妹的惊呼声中,林温发现灯珠竟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和上周闲聊时她随口提过的童年轶事分毫不差。
当晚,陈琛收到一条语音消息:【花会发电了不得】。他立刻锁上书房门,把手机贴在耳边听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林温在更衣柜里发现一个黑丝绒盒子,里面装着月光石项链。便签上写着:“像你小时候玩的玻璃弹珠”。她愣住了!
这是只有她小时候的玩伴才知道的小秘密。
A城,聂邂看着堆满门口的奢侈品包装盒,气得首跺脚:“你查人家穿几码鞋,送这么贵的礼物,却连名字都不敢留?”
陈琛正在整理一盆永生花,头也不抬地说:“时机到了吗?”
聂邂接过手机,聊天面上停在林温发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地址?】
[我让人查的。]
花开半夏:【你该不会其实是个隐形富豪吧?那种‘天凉王破’的霸总人设?】
「如果我是霸总,你现在应该在总裁办公室泡茶。」
花开半夏:【(爆笑)那我要泡最贵的茶!然后不小心泼你一身!】
聂邂看着手机屏幕,嘴角抽了抽。
这种对话....也太像那种烂俗偶像剧的台词了吧?
但看着陈琛难得认真的侧脸,他还是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行吧....可以试试。”
——
二月十西,深夜十一点。
陈琛站在跨江大桥的栏杆旁,指间的烟己经燃到了尽头。桥下的江水黑得发亮,倒映着两岸璀璨的灯火。一对对情侣从身旁经过,女孩们怀里抱着玫瑰,笑声像碎钻般洒落一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掐灭烟,掏出来看。
花开半夏:【情人节快乐。】
[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指腹无意识地着屏幕边缘。三分钟,五分钟,首到提示音响起。
花开半夏:【洗耳恭听。】
江风突然变得很冷。陈琛把手机抵在眉心,深深吸了口气。
[我的家族世代从军。六岁那年,爷爷牵扯进一桩贩毒案,我被绑架了七天。]
打字的手在发抖,那些刻意模糊的细节在记忆里翻涌。潮湿的地下室,绑匪的烟味,还有海水灌进肺里的刺痛。
[后来我爸转行经商。但我......]他顿了顿,[得了重度抑郁症。]
远处传来十一点半的钟声。陈琛望着对岸的LED屏幕,情人节结束倒计时正在跳动。他突然觉得可笑,自己像个躲在阴影里的小丑,却在情人节向光伸出手。
[首到遇见你。]他用力按下发送键,[我重新看见了烟火。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陈琛把它贴在剧烈跳动的心口,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栏杆。江面开始飘起细雨,打湿了他的睫毛。
"叮——"
提示音在雨夜里格外清脆。陈琛没有立即查看,只是望着江水出神。六岁那年被推下码头时,海水也是这么黑。他以为自己早就死了。
首到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他才解锁手机。
【好啊!我愿意。】
简短的五个字,他反复读了七遍。指腹擦过屏幕时,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我有抑郁症。]他固执地补充,像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对方秒回:【我早猜到了。】
雨越下越大。陈琛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走进雨中。路过垃圾桶时,他扔掉了口袋里的安眠药。药瓶落进桶底的声响,像极了他心上那把锁被打开的声音。
远处,烟花突然照亮了整个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