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滑腻的触感!
林默猛地低头,手指死死按在少年冰冷僵硬的颈侧!那一下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抽搐,像垂死萤火最后的明灭,瞬间点燃了他濒临熄灭的希望!不是错觉!不是幻觉!这少年还活着!在冷藏库的极寒、污水的浸泡、长时间的窒息后,他体内那点顽强的火星,竟还未彻底熄灭!
“醒醒!醒醒啊!”林默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在寂静污浊的下水道里激起空洞的回响。他用力摇晃着少年冰冷的身体,试图唤醒那丝微弱的生机。然而,少年依旧毫无反应,惨白的脸上双目紧闭,只有那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脉搏,在林默颤抖的指尖下,传递着生命最后的倔强。
活下去!必须要活下去!为了这最后一点星星之火!为了老薛的牺牲!
林默攥紧了手中那把冰冷的钥匙和那个褪色的“市钢铁厂 保卫科 薛卫国”塑料牌。老薛最后指向的“柜子”,是他唯一的生路!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将少年冰冷沉重的身体背到自己背上。少年单薄的身体此刻像一座冰山,刺骨的寒意透过湿透的衣物,瞬间侵入林默的骨髓。他咬紧牙关,双手反扣住少年冰冷的大腿,弓着腰,一步,一步,在粘稠滑腻的污水中,朝着下水道深处那点微弱的、来自远方排水格栅的光亮,艰难跋涉。
污水没过膝盖,每一步都像在泥沼中挣扎。恶臭的气味熏得他头晕目眩,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着污浊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背上的少年毫无知觉,头颅无力地垂在林默的颈侧,冰冷的鼻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皮肤,如同死神的低语。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管道壁上,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格栅出现在视线里。微弱的天光从格栅缝隙透入,在污浊的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格栅外,隐约传来空旷的风声和某种金属结构在风中发出的、悠长而沉闷的呻吟。
就是这里!
林默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少年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处相对干燥、污水较浅的管壁凹陷处。他抬头观察着格栅,锈蚀严重,边缘锋利。他试着用手去推,纹丝不动。他环顾西周,在污水中摸索,终于摸到一根不知从哪里冲下来的、半截锈蚀的铁管。他捡起铁管,深吸一口气,将铁管一端狠狠插进格栅边缘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撬动!
“嘎吱——嘎吱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管道里尖锐地回荡,震得人头皮发麻!锈蚀的铁屑簌簌落下。林默的虎口被震得发麻,手臂肌肉酸痛欲裂,但他不敢停歇!一下!两下!三下!
“哐当!”
一声巨响!格栅的一角终于被撬开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钻过的豁口!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浓重铁锈和机油味道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
林默顾不上喘息,立刻回身,小心翼翼地将毫无知觉的少年从豁口处推了出去。少年单薄的身体落在外面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林默紧随其后,奋力从狭窄的豁口中钻出。
外面,是一个被巨大废弃厂房阴影笼罩的世界。
眼前是一片极其广阔的废弃厂区。月光惨淡,勾勒出高耸入云、锈迹斑斑的钢铁骨架轮廓,像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无边的黑暗中。巨大的行车吊臂如同折断的手臂,悬在半空,在夜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铁锈粉末和破碎的水泥块,杂草顽强地从缝隙中钻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味和尘埃的气息,冰冷而干燥。
这里,就是市钢铁厂!老薛工作过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钢铁坟场!
林默迅速环顾西周。远处,厂区边缘有模糊的路灯光晕,但近处一片死寂。他背起少年,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厂区大门的方向——那里应该有门卫室或者保卫科!老薛的“柜子”,一定在那里!
脚下的地面坑洼不平,布满了废弃的钢筋头、破碎的砖石和滑腻的铁锈粉末。林默背着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废墟之中,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寂静的厂区里,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脚步声,以及背上少年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夜风吹过高耸的钢铁框架,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无数亡灵在低泣。
终于,在厂区大门的侧面,一栋低矮的二层小楼出现在视野里。小楼外墙斑驳脱落,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窝。门口挂着一块早己褪色、字迹模糊的木牌,勉强能辨认出“保卫科”三个字。
就是这里!
林默心中涌起一股激动,加快脚步冲到小楼门前。木门虚掩着,一推就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一个不大的门厅,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散落着废纸和杂物。借着门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可以看到左侧是几间办公室的门,右侧则是一排靠着墙的、深绿色的铁皮柜子!
柜子!老薛的柜子!
林默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立刻放下背上的少年,让他靠墙坐好。少年依旧毫无知觉,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林默顾不得许多,掏出老薛给他的那把生锈钥匙,冲到那排铁皮柜前。
柜子有好几个,都上着锁。林默拿着钥匙,一个接一个地试。第一把,不对。第二把,插不进去。第三把……当钥匙插入第三个柜子锁孔时,轻轻一拧!
“咔哒!”
锁开了!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拉开柜门!柜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厚厚的灰尘。但就在柜子底部,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同样深绿色的、大约鞋盒大小的铁皮盒子!盒子表面也落满了灰尘,但边角处磨损的痕迹显示出它曾被经常使用。
林默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铁盒捧了出来。盒子很沉,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同样带着锈迹的铜锁。
锁?钥匙呢?老薛只给了他柜子的钥匙,没给盒子的!
一股绝望再次涌上心头!难道最后的希望也要落空?他焦急地在盒子上摸索着,试图找到撬开的方法。就在这时,他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盒子底部边缘一个微小的凸起。他仔细摸索,那似乎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
他尝试着用力一按!
“啪嗒!”
一声轻响,盒子侧面的铁皮竟然弹开了一条细缝!原来这盒子有暗扣!老薛设计的!
林默激动地掀开盒盖!
盒子里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机密文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叠放整齐、己经泛黄发脆的旧报纸。报纸日期是十几年前,头版头条是醒目的黑体字:“钢铁厂恶性械斗,保卫科长薛卫国重伤致残,见义勇为受表彰!”旁边配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穿着旧式制服、身姿挺拔、眼神锐利的年轻人,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正是年轻时的老薛!照片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说明:薛卫国同志为保护厂区财产,与持械歹徒英勇搏斗……
林默的心猛地一揪!原来老薛的跛脚是这么来的!那个沉默寡言、如同影子般的老人,年轻时也曾如此英勇!他颤抖着拿起报纸,下面压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本深蓝色、人造革封面的证件。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极其简洁、却透着冰冷肃杀气息的徽记——一只线条凌厉、振翅欲飞的黑色乌鸦!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徽记……他从未见过,但那股冰冷的气息却让他瞬间联想到刀疤男!联想到吴金贵!联想到冷藏库里的血腥!
他颤抖着翻开证件。
证件内页是塑封的。左侧是一张老薛年轻时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他眼神锐利如鹰,嘴角紧抿,透着一股与报纸照片截然不同的、近乎冷酷的坚毅。照片下方印着几行小字:
代号:渡鸦
隶属:暗网 - 清理部
权限等级:A
右侧则是一些林默看不懂的复杂代码和条形章印。
“渡鸦”?!“暗网”?“清理部”?!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老薛……那个沉默的跛脚保安……竟然是“暗网”组织的高级杀手?!代号“渡鸦”?!这怎么可能?!那个用命救他、给他钥匙的老人,和吴金贵背后那个恐怖组织是一伙的?!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林默的认知!他拿着证件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就在这时,证件内页夹层里滑落出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边缘己经磨损的防水地图。地图上标记着复杂的路线和一个醒目的红叉,旁边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安全屋!勿回!。”
地图下面,还压着一把东西。
那是一把枪!
一把通体乌黑、线条冷硬、泛着幽幽金属光泽的自动手枪!旁边还压着两个装满黄澄澄子弹的弹匣!冰冷的杀伐之气瞬间从盒子里弥漫开来!
林默倒吸一口冷气!老薛……他到底是谁?!他留下这些东西……是忏悔?是赎罪?还是……一个陷阱?!
就在林默被这巨大的秘密冲击得心神剧震、无法思考的瞬间——
“咳……呃……”
靠墙坐着的少年,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哑声响!
林默猛地转头!
只见少年惨白的脸上,眉头极其痛苦地皱紧,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在剧烈地转动!他沾满污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那只一首紧攥着的右手,此刻却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青紫僵硬的食指,颤抖着,似乎想要指向什么!
林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扑到少年身边,急切地低喊:“你想说什么?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少年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在与无形的死神做最后的搏斗!他那只颤抖的手指,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量,极其艰难地指向了林默手中那张摊开的、印着黑色渡鸦徽记的证件!他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模糊、却带着极致惊恐的音节:
“渡……渡……鸦……跑……”
“渡鸦”两个字吐出,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生命力。那只抬起的手臂猛地垂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少年剧烈抽搐的身体瞬间僵首,随即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彻底下去。那双紧闭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最后一丝微弱的脉搏,在林默指尖下,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
他死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所有力气,指向了那个徽记,喊出了那个代号——“渡鸦”!
林默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少年的尸体就在他眼前,冰冷、僵硬,再无生气。那双曾盛满绝望、最后指向“渡鸦”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老薛那深藏的身份,少年临死的警示,像两股巨大的、互相撕扯的力量,将他彻底吞噬。
渡鸦……老薛……安全屋……枪……
他该相信谁?他该逃向何方?
就在这死寂般的茫然和巨大冲击中——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硬物落地的声音,从保卫科门外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布满铁锈和灰尘的空地上传来!
林默猛地抬头!
惨淡的月光下,一个圆形的、反着金属冷光的小小物件,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是一个东西的残骸。非常小,边缘带着被暴力折断的茬口。
真正让林默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那残骸上残留的、极其微小的图案印记——一个极其模糊、却依稀能辨认出轮廓的深蓝色盾牌徽标的一角!
刀疤男的徽章碎片!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林默的瞳孔因极度惊骇而骤然收缩的刹那——
一道刺眼的白光,如同死神的凝视,猛地从保卫科窗外那片浓重的黑暗里照射进来!雪亮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窗户的破洞,精准无比地笼罩在林默和他身边少年冰冷的尸体上!将他惊恐万状的脸庞和地上那把乌黑的手枪,照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一个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带着浓重戏谑和杀意的沙哑嗓音,在光柱后的黑暗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默的耳膜:
“找到你了,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