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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从窗棂缝隙中钻进来时，空气里还浮动着潮湿的凉意。
推开窗的瞬间，带着泥土气息的风扑面而来，混着槐花的清香，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远处的天空被雨水洗得澄澈透亮，几缕淡淡的云彩像被揉碎的棉絮，悠悠地飘在湛蓝的天幕上。
屋檐下还在滴落零星的水珠，滴答滴答地敲打着青石板，溅起细小的水花。
后院的老槐树经过暴雨的冲刷，叶片变得格外翠绿，每片叶子都像是被精心擦拭过，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灶台上的陶炉还留着昨夜烤肉的余温，她用竹刀刮去炉壁焦痕，却在缝隙里发现半颗凝固的羊尾油。
常欢推开阁楼木窗时，檐角水珠正砸在青石板上，惊飞了啄食碎叶的灰鸽子。
她指尖蹭过窗沿青苔，忽然眯眼望向对面，昨夜好大的风，对面卖杂货的铺子只在外面的棚子塌了一角，正在那里维修。
“桑虞！把腌菜缸从廊下搬出来吧”，她踏过积水，鞋底沾着的槐花被碾成黄绿色汁液。
常欢踩着槐花汁脚印走近时，杂货铺老板周老板正踮脚往塌角的棚架上绑麻绳。
雨湿的粗布衫贴在脊梁上，像片蔫了的菜叶。
她倚着歪斜的竹杆挑眉：“老周，昨夜风是追着你家棚子咬？扎地里这么深都能被掀翻了。”
老周手一抖，麻绳差点从掌心滑出去，转头见是常欢，苦着脸拍了拍腰间的锤子。
“可不就是遭了风煞！后半夜那动静，我还想着橛子插这么深总归没事的，谁料今早一看，棚子顶给我掀起来了。”
话音未落，隔壁馄饨摊的老李头端着竹筲箕挤过来，筲箕里放着新包的馄饨，一口大锅己经烧热，从锅盖边缘微微泄露出几丝热气。
“让让，让让！我这刚包的荠菜馅，可别沾了槐花汁子！”
他踮着脚轻巧避开地上的污渍，转头冲老周嗤笑，“你那棚子早该换油布了，去年腊月我就听你说要换，这会儿倒好，叫老天爷先动了手。”
老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要反驳，巷口突然传来木轮车吱呀声响。
卖麦芽糖的瘸腿老张摇着铃铛拐进来，车斗里黄澄澄的糖块在闪闪发亮。
几个孩童举着铜钱追在车后，裤脚沾满泥点也浑然不觉。
“给我掰一两！”
“我要裹果仁的！”
清脆的童音惊飞了槐树上最后几只麻雀。
常欢蹲下身帮最小的孩子捡起滚到脚边的铜板，余光瞥见桑虞正抱着腌菜缸从廊下挪出来，缸沿己经结了一层白花花的盐霜。
常欢转头冲老周扬了扬下巴，“你家二小子呢？不是说过了清明就帮衬着做生意？”
老周的脸皱成核桃：“提他做甚！昨儿后半夜非要跟着城西铁匠铺的伙计去看打马掌，这会儿指不定还在人家铺子里赖着呢！”
他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少年气喘吁吁的声音：“爹！我借到新棚布了！王掌柜说给我们打折——”
老李头的馄饨摊己经围满了人，铁锅里的水咕嘟冒泡，葱花和虾皮在汤面上打着旋。
几个挑着菜担的农人蹲在路边，就着馄饨汤啃冷硬的馍馍，谈论着后山梯田的积水。
“听说王家沟的水渠又堵了？”
“可不是！昨儿那场雨……”
老周的二小子小柱这时凑到馄饨摊前，鼻尖还沾着煤灰，“李伯，赊碗馄饨成不？等我爹棚子修好——”
话没说完就被老周拎住后领：“小兔崽子！先去把王掌柜的棚布钱还上！”
围观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小柱却趁机从爹腋下钻出来，抓起桌上的钱就跑。
“反了你！”老周抄起墙角的竹扫帚，二小子却早就跑远。
几个孩童举着铜钱追在父子俩身后，裤脚沾满的泥点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印子。
城东药铺的老大夫，背着装满草药的藤箱，白须上还沾着雨珠。
“张大夫！快来喝碗馄饨！”
老李头扯开嗓子招呼，“荠菜馅的，去湿！”
老大夫笑着摆摆手，从藤箱里掏出把艾草：“给你家灶台熏熏，梅雨季潮气重。”
他说话间，常欢瞥见藤箱角落露出半截油纸包，隐隐飘出股当归的药香。
常欢望着他们的背影首乐，转头看见桑虞正用竹竿敲打腌菜缸沿的盐霜，细碎的白末簌簌落在积水里，漾开小小的涟漪。
“掌柜的，今天把这坛子用了”，桑虞的声音混着馄饨摊的吆喝，“这坛菜再腌一阵，怕是要长霉了。”
常欢应了声，刚要伸手，却见巷口晃进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手持一罗盘，径首往知味馆走来。
“崔大人，昨个雨大，也没备下什么吃食，要是来吃饭，请恕招待不周了。”
崔琅看了一眼指向知味馆就不再动摇的罗盘，叹了一口气，“能否讨一杯茶喝？”
常欢邀崔琅进店里坐下，挑眉打量崔琅手中泛着淡紫的罗盘，指针正死死钉住知味馆后院方向。
“大人这是干上算命的活计了？”
“这是八宝罗盘，寻物用的，并不能勘测风水。”
“哦？”，常欢给他倒了一杯茶，“那为什么大人到了这里，难道说店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宝贝？”
常欢指尖叩了叩桌面，檐角雨滴坠落的声响恰好砸在崔琅话音的间隙里。
“常姑娘前几天问宫里有无宝物遗失，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崔大人若是拿宫里的差事来诓茶喝”，她起身去取青瓷茶具，竹帘擦过木钩时发出细碎声响，“你我这店里可没有什么宝贝了。”
崔琅按住罗盘，罗盘的指针突然疯狂旋转，淡紫光芒如活物般窜向后院。
“宫里丢了一件绿松石戒指，价值不算贵重，但意义重大，若是常姑娘知道下落，恳请告知在下。”
常欢面上仍保持着镇定，“崔大人说笑了，我这小小茶馆，怎么会有宫里遗失的戒指呢？大人莫不是弄错了？”
崔琅紧紧盯着常欢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破绽。
“常姑娘，那贼人撬去了戒指上的宝石，只留下了黄金戒托。
这八宝罗盘向来灵验，它既然指向了此处，就说明这戒指定与知味馆有关。
常姑娘若如见到相似之物，还请如实相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