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十九年十二月十三,距离除夕还有十七日。
百姓们已经开始进入了过年的节奏之中。
哪怕再没钱的,也在勒紧裤腰带,置办一点年货,用喜庆冲散生活的阴云,安抚一下疲惫一年的身心。
但太原城的官吏和驻扎的卫所将士们,却没有半点过节的开心和放松。
因为,卫王的平叛大军就要到了。
谁也不知道朝廷为什么会在这隆冬时节发兵,是匪患太烈,必须动手压制了?还是打算先给卫王几个月时间准备,到了春暖花开之际便好动手?
但他们也没心思知道。
不过一些打家劫舍的贼寇而已,平或者不平,都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
他们真正需要思考的,是站队。
站队,是当前的第一要务。
卫王来了,按照常理,身为地方官,面对带着朝廷命令的皇子,他们还有什么选择呢,老老实实听吩咐听安排,谁也挑不出毛病。
可问题是,当前的情况却和常理有所不同,卫王是和楚王争夺皇位的对象,而且还是失败者。
这眼看着楚王就要登基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若能顺应楚王可能的心思,给卫王制造麻烦,从而被楚王赏识,那未来的日子......
虽然听上去缥缈而冒险,但宦海浮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个普通官员,一辈子能有几次这样有可能被新皇帝赏识的机会?
又有几人能够按住搏一把的心思呢?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就算没有楚王表态,山西官场也绝对不缺愿意去试着揣摩楚王心思,为自己的仕途赌一把大的的人。
当然这当中基本不包括那些五品以下的小官,毕竟卫王的圣旨上可是写得明白,五品以下先斩后奏!
楚王不发话,都是这个情况了,那若是楚王“发话”了呢?
当楚王的使者带着楚王殿下的态度悄悄地来到山西的时候,有些人就知道,这辈子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布政使田有光的府上,房间内,摆着一张小圆桌。
桌上是美酒佳肴,房间内,没有一个侍从,显然是一场规格极高的密宴。
主人田有光居然没坐在主位上,而是和按察使严通分坐一左一右,将正中的主位让给了一个男人。
男人相貌颇为普通,普通到往人群中一站便会泯然于众。
若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就是这个男人全身上下,捯饬得非常整洁,甚至就连衣服除开因为行动而必须会产生的褶皱之外,都没有一点不整齐的地方。
若是齐王或者其余对楚王熟悉的人在此,一眼便能认出来,此人绝对是那个强迫症晚期的绝对心腹。
“二位大人,殿下对山西局势非常关注,太行十八寨的贼寇死灰复燃,威胁地方百姓,殿下也同样很是忧心啊!”
“莫先生说得极是,只可惜宋大人迟迟不表态不准备,眼看卫王就要来了,耽误了剿匪的大事,这可怎么办啊!”
“莫先生,依下官之见,这宋大人到底是想待价而沽,还是别有异心,很值得思量啊!”
莫先生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看不清局势的人,不管他是什么心思,都注定是死路一条。既然他给脸不要脸,那你们就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我给你们撑腰!”
二人连忙点头,虽然语气十分谦卑,但眼神中,却并无太多激动。
都做到从二品了,谁又会因为几句空口白话,而真的就急吼吼动手,付出太多的行动呢!
莫先生微微一怔,便明白了二人的心思,淡淡道:“二位,你们要记住一个事情,殿下已经赢了,无非是求个心安,现在可不是有求于你们,让你们待价而沽的时候。”
他看着二人,面色微沉,“你们觉得你们有资格跟陛下谈条件吗?”
二人连称不敢,自不可能承认方才的心思。
敲打过后,莫先生又给了一颗甜枣,“至于奖赏,你们这个位置,想必知道的东西也多,殿下这么多年,可曾亏待过谁?”
二人一想也是,楚王当初能够在昭文太子无比稳固的权势下硬抗不倒,后面又能斗败齐王、卫王,一路上,还真是有功必赏,而且毫不吝惜,如此也才能团结到那么大的势力。
大棒加甜枣一来,二人当即热忱起来,拍着胸脯表示,“莫先生放心,我们这就下去好生谋划。”
“莫先生您就瞧好吧,过两日的劳军大会,下官一定先给卫王一个下马威!”
瞧见二人这番表态,莫先生笑着举杯。
在心里,却得意地笑着,什么叫口碑,这就叫口碑!
卫王,别以为你还有机会!
......
翌日清晨,昨夜又和孟青筠、辛九穗折腾到很晚的齐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当然,他们是在很认真地探讨学术问题,而且讨论得很深入,才会搞这么久,并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现实里束手束脚,有些不该发生的事情,便只能在梦里去实践。
可正当他要做出点亲亲抱抱顶高高的事情时,烦人的呼喊声将他从美梦中叫醒。
“公子,宋公子他们来了,应该是朱家庄那边来信了。”
听着前半句齐政还不为所动,等听完了他已经一个鹞子翻身起了床,然后就见田七神色有些古怪地化身盯裆猫。
齐政尴尬地拨了拨枪,微撅着屁股,“咳咳,你先出去,我换个衣服就来。”
田七转身出门,神色惆怅,常言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公子却怎么这么克制,真是暴殄天物啊!
很快,齐政在府中见到了宋辉祖三人。
一见面,宋辉祖就献宝似地连忙道:“陆兄,朱家庄那边来信了!”
齐政笑着点头,“他怎么说?”
“他说,让我们今晚过去,他们准备在子时动手!”
眼看着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功劳居然真的就要到手,三人都很激动,兴奋地看着齐政,准备听他的吩咐。
齐政闻言却在心头冷笑一声,老东西真的打得好算盘!
这时候了,还想借力。
但他也不在乎。
“好,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啊?现在?”
三人都是一愣。
齐政笑着道:“那到了晚上再出城,咱们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吗?”
三人登时恍然,宋辉祖多了个心眼,“那咱们现在出城,会不会打草惊蛇啊!”
齐政微微一笑,“只要出了城,那就没有城门了,咱们可以先去城西,找个地方吃饱喝足,到了半夜再行动嘛!”
“这主意好!陆兄!还得是你啊!”
“跟着陆兄混,三天饿......哦不,啥事儿都能成!”
听着三人的夸奖,齐政苦笑着摆手,“咱们这样,每人少带点人手,就像之前相遇时那样,有个十来个护卫就成,剩下的人手都交给我的人,让他们分散着悄悄出去,然后在城南某处等着我们。等到了时候,咱们再汇合,直奔朱家庄,这样就能避免打草惊蛇,万一城里有白衣寨的眼线呢!”
“陆兄考虑得周到,那我们这就去安排!”
“就听陆兄的,半个时辰后,咱们在西门外汇合!”
“好!”
送走三人,齐政转头看着田七,“准备人手吧。”
田七重重点头,张先在一旁苦着脸,幽怨地看着齐政。
齐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守护好家里,一样有功劳,下次行动,你和田七换换!”
张先这才重新笑了起来。
齐政深吸一口气,望着门外,能否破局,就看今日了。
今日若成,后续之事,便是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