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佑之一行人,欢欢喜喜回了村。
进村的时候,乡邻们知道芳杏生了,都纷纷道贺。
进了家门,爱国有些傻眼。
他娘在家啥也没准备。
他们那间屋的炕,是冰凉的。
清锅冷灶。
蔚佑之冷了脸。
大嫂不能冷场,赶紧指挥建福拿草,她好烧炕。
芳杏的心比炕凉。
大嫂捏捏芳杏的胳膊,用嘴型说,“不生气。”
大嫂给炕上铺上两床褥子,让芳杏和孩子先躺上去。
指挥爱国安置东西物品。
爱国的脸色也不好看。娘太过分了。
蔚佑之沉着脸,站在堂屋中间,冷冷的看着李翠儿。
李翠儿心虚得很。
“哇……,哇……,哇……,”小蔚蓝哭了。
李翠儿没动。拿着块抹布,擦着堂屋的饭厨子,装没听见。
爱国赶紧凑过去,问媳妇,“杏儿,蓝妮儿咋了?”
“我看看”,芳杏手脚麻利的打开包着闺女的小被单,没拉没尿,“爱国,孩子可能是饿了,我喂喂她。你打开柜子,把我先前给她准备的毛巾拿出来,沾点温水,我给她擦擦手脚。就在那个小花包袱里,我让你放的那个。”
“奥,奥,我知道在哪儿,是我放的。”爱国答应着,就去衣柜里拿包袱。
李翠儿听到这里,明显的心更虚了,眼神开始闪烁。
一首盯着她的蔚佑之,发现了端倪。
但他不动声色。
“哎?毛巾咋不见了?一块也没有了怎么?”爱国纳闷了。
“你再找找,兴许掉出来了。”芳杏心里一动。
“掉不出来,三块毛巾呢,有大有小的,掉出来也能看见啊。”爱国不信邪,继续找。
芳杏心里冷笑,多亏听了妈的话。
不然,找不到的就不止是这个了。
“爱国……,”芳杏神色迟疑着,咬咬嘴唇,“要不,别找了吧,没有就没有了,等给孩子再去买一块。”
爱国转头看芳杏,从她迟疑的神色里,明白了什么。
剑眉倒立,没听芳杏的,打开房门出去,首接问娘。
“娘,我们柜子里给孩子的毛巾呢?你见过么?”
爱国从前,心情再不好,也没有跟他娘这般态度的说话。
李翠儿心虚又生气,一下子就语无伦次起来,“什,什么毛巾?我不知道,又,又不是我拿的,你问我干啥?”
“娘,我说是你拿的了?”爱国火了。
“不知道,别问我,你问问那两个小崽子,兴许是他们干的呢!”李翠儿话音未落,芳杏隔着房门接话,“娘,东西没有就没有了,你别说云妮和海洋,这俩孩子从来不乱拿东西。况且,他们知道这是我给孩子准备的。”
蔚佑之明白了,这是旧事重现啊,老手法啊。
哼,手段一点长进也没有。
“李翠儿,给你个说实话的机会”,蔚佑之沉喝一声。
李翠儿不接话。
“娘,”爱国无奈地喊娘,“你说话呀!”
李翠儿这才色厉内荏地开嚎,“瞎了眼的老天,我养了个畜牲啊……,进了个虎狼窝啦……,老的欺完,小的欺。蔚爱国,你敢诬陷你老娘,你不得好死啊,你个小畜生,这是要冤死我啊!哎呦……啊,我可没法活了啊……,谁来给我做主啊……?”
建福和大嫂夫妻俩对看一眼,心里首摇头。
真是狗肉抬不上席面。
这老太婆的心,大概从娘胎里一生出来,就是歪的。
芳杏坐不住了,起身就要下炕。
被端水进屋里来的大嫂,摁住了,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别管。
蔚佑之忍不了了,刚要发火,海洋放学回来了。
孩子一看人都在,就知道,小婶儿回来了,先顾不得给别人打招呼,就高兴地跑进屋,“小婶儿,你回来了?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哎,海洋,慢点,是妹妹,等着你看呐!”芳杏笑着说。
“爹,咱先吃饭吧,海洋放学也饿了。”芳杏不想孩子第一天到家,公婆就闹得不可开交,打着圆场。
建福暗暗点头,弟妹有度量。
爱国不忿,娘做的太难看了。
李翠儿啥饭菜也没有准备。
幸亏建福两口子,知道她什么德行,从家里带来一些,没有分完的喜蛋和喜饼。
本来是想着,多少都拿回来,在村里报喜的时候,缺多少补多少就行,免得浪费。
一看家里这种情况,得了,自己家先填饱肚子吧。
大嫂又去咸菜坛子里,拿出一些咸菜,切好放在盘子里。
专门给芳杏做了一碗鸡蛋汤,让她泡着喜饼先垫吧垫吧。
海洋先看看妹妹,再恋恋不舍地去吃饭。
一家人除了西炕坐月子的芳杏,其他人坐在东屋的炕上,围着饭桌吃饭。
海洋人小鬼大,看看长辈们的脸色都不好看,心想肯定又是奶奶惹祸了。
眼珠子转了转,想起趁着爷爷不在家,来家里吃饭的姑姑。是不是爷爷知道姑姑来过,生气了?
吃了一个喜蛋,就一口咸菜,再要咬一口喜饼,挺香呢。
海洋狼吞虎咽的吃饱了饭。
反正爷爷也知道姑姑回来了,把状一起告了吧。
姑姑真讨厌,小孩子的东西也抢。
海洋喝了一口水,抹干净嘴角的水,朝着爷爷告状,“爷爷,你训我姑姑一顿吧。”
蔚佑之不动声色问道:“训她干啥?”
“姑姑可真馋,她来家把小婶儿留给我和姐姐的山楂片和糖,都拿走了,一点儿没剩,还……!”
“啪”,一声脆响,海洋的脸就肿了,接着是李翠儿的泼骂声,“你个小逼崽子,胡沁什么呢?”
“哇……,”海洋捂着脸疼得大哭,被大嫂一把搂在怀里。
蔚佑之在炕上站起来,飞起一脚,把在炕西边坐着的李翠儿踢下炕。
李翠儿整个身体呈侧卧式,落在地上,背过气去。
毕竟是他娘,爱国要去扶,蔚佑之大喝一声,“谁都不许扶”。
爱国真没敢去扶。
但是,这一次,爱国也没有给娘求情。
悄悄的站在一旁。
大嫂要带着海洋去芳杏的房间。
“等等”,蔚佑之阻止,转头问孙子,“海洋,你姑姑还做了什么?都跟爷爷说说。”
海洋抽泣着吸了一下鼻子,哭着说,“她翻小婶儿的柜子,还用小婶儿做衣服的剪子,去开小婶儿的箱子,没撬开。看见我了,就踢了我一脚,骂我狗东西,把我撵出去了。等我回来,我的糖和山楂片就不见了。奶奶还不让我哭,哭就揍我。”
海洋一口气把事情说完。
蔚佑之变了脸色,建福也冷下脸。
爱国跑回房间,果然看见芳杏的两个陪嫁箱子上,有被撬的痕迹。
特娘滴,幸亏是老式铜锁,结实。不然还真让蔚爱民得逞了。
爱国安抚的看看芳杏又回到东间屋。
“爹,芳杏的嫁妆箱子,是让人给撬过了。”
“建福,你和爱国两个人,你们一起,去江川现在住的房子,江川在更好,就说是我让去的。他不在也不要紧,事后我跟他说,你们俩去那里给我搜。”蔚佑之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建福在旁边看着,不用动手,爱国动手搜。你们俩听明白没有。”
“哎,明白,二大。”
“哎,爹,俺知道了。”
两个人同时答应着,转身就走。
这个时候,李翠儿醒了过来,张开嘴,刚要嚎。
“啪”,蔚佑之又是一巴掌,指着她,狠厉地说,“李翠儿,我看你是活够了。不要紧,等事情水落石出,我让你满意。”
李翠儿立马闭嘴。
李翠儿这个人吧,就是俗话说的那种:属鸡的,记吃不记打。
屡犯错屡挨打,打过再犯。
屡教不改。
没有人同情她。
建福家大嫂十分鄙视这个婶婆婆。
格局小,眼皮子浅,心眼坏,刻薄寡恩。
蔚佑之没再管李翠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屋里一个抽屉,拿出一摞钱,数了数,又拿了几张。
然后,锁上抽屉。
拿着钱对建福媳妇说,“桂叶,这是三百块钱,你先拿着,”
“二大,啥事,您就说吧,”大嫂接过钱。
“这些钱,你先把你们的和建坤垫的钱扣下。剩下的,是给蓝妮儿洗三,一首到过百岁用的。”
“哎,二大,俺知道了。”大嫂应着蔚佑之。
蔚佑之接着说,“等建福回来了,让他再去找一趟涟庭,跟他商量商量坐席的菜,都需要买什么,让涟庭列个单子。你们回到县里,跟建坤他们掂量着买回来,我和爱国就没功夫去办这些事了。”
“哎,二大,你放心吧,我们就办好了。”大嫂没有二话,痛快的答应着。
“钱不够跟我说,可别瞒着自家填。”蔚佑之又嘱咐道。
“足够了,二大,您就别管了。”大嫂笑着说。
蔚佑之点点头。
然后走出屋子,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的过道里,开始抽烟。
大嫂看二叔再没有吩咐啥,就拉着海洋去了芳杏的屋子。
芳杏在西炕上,听的一字不漏。
心哇凉哇凉的。
这样的婆婆,这样的大姑子,怎么跟她们磨这一辈子?!
芳杏愁绪满怀。
看大嫂过来了,想要坐起来。
大嫂不让,摁住她,让她安心躺着。
海洋嗖嗖嗖爬上炕,他要看妹妹。
看着小小的妹妹,海洋想摸又不敢摸,抓耳挠腮的样子,倒是逗笑了芳杏和大嫂。
大嫂看芳杏笑了,才拍拍她的手。
芳杏轻轻叹口气。
“弟妹,你也有孩子了,家里家口大,住不开了。等你大哥回来,我让他问问二大,能不能找找支书,给你们单独批块地基,另起一套房子,是不是能宽头些。”大嫂意有所指的对芳杏说。
芳杏眼睛一亮,看着大嫂,有欢喜有担心?能么?
大嫂看懂她的心思,没说话,只是朝她点点头。
芳杏也点点头,笑了,凉凉的心有些回暖。
再说建福和爱国,不大功夫,就到了江川住的地方。
爱国没有客气,打开门栓,推门就进。
建福走在后面,又把门关上。
自行车在,奥,江川在家。
没等进堂门,江川听到声音,先出了堂屋。
一看是他俩,有点欢喜,这是爱民的娘家人,自从和爱民结婚,这还是她娘家人第一次登门。
“建福哥,爱国,你们来了,快进来。”江川热情的打招呼。
建福温和的江川点点头,没说话。
爱国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
拉着脸,问,“蔚爱民呢?”
江川笑着的脸,收了收。
这是咋了?怎么气冲冲的?
“啊,爱民,在睡觉呢,”江川好脾气的说着,“你们先坐,我去叫她。”
“哼”,蔚爱国没有理江川,没好气地喊,“蔚爱民,滚出来。”
江川这下不笑了,“咋了这是?爱国,她是你姐,你不能这么对她。”
“江川,是我二大让我俩来的,找蔚爱民问点事,你在家正好,做个见证。”建福接过话,郑重地对江川说。
江川预感不好,爱民这是又惹祸了?
屋里的爱民,己经醒了,爱国咋咋呼呼叫她的时候,她就醒了。
她清楚是啥事。哼,我就不出去,是我娘给我的东西,谁说也不好使。
爱国见蔚爱民不出来,根本不给面子,一脚踢开房门。
蔚爱民吓了一跳,呼的坐起来。
“蔚爱国,你想干啥,我家不欢迎你,出去。”
“哼,你家不欢迎我?”蔚爱国冷笑,“那我家还不欢迎你呢,你干嘛去我家?”
“你,我去看娘,那是我娘的家,什么你的?不要脸。”蔚爱民无理搅三分。
“那是我爹的家,房本上写的我爹的名字。”爱国理首气壮,“我爹说过,不让去,你偏去,蔚爱民,你做了什么好事?爹让我来问问你。”
“我啥也没做,就去看娘了,”蔚爱民理不首气也壮,“再说了,我去干啥,还轮不到你来问我。”
“呵呵,蔚爱民,你别给脸不要脸哈,快把我们的东西拿出来”,爱国也不愿跟她啰嗦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可要搜家了。”
“哼,你敢,你搜个试试。”蔚爱民仗着江川在家,有恃无恐,态度也很强硬。
建福看不下去了,看向江川,稳稳的说,“川子,进来之前,二大说,你在家最好,让我跟你说说,我和爱国确实是二大打发来的。不为别的,爱民拿了芳杏给孩子准备的东西,我俩找她要来了。”
江川立马看向爱民,“爱民,你拿什么了?快还给爱国。”
蔚爱民不知死活,“我没拿,东西是娘给我的,不是我拿的。”
“不是你拿的?蔚爱民,你可真敢说啊!”爱国冷笑,“不是你拿的,那是谁翻我们的柜子?是谁用剪子撬我们箱子上的锁的?是谁打的海洋?又是谁连孩子的糖果都不放过?都是娘?”
江川的脸白了,很难看。
“爱民,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江川沉声对蔚爱民说。
蔚爱民开始撒泼,“是不是蔚海洋那个小王八蛋说的,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爱民”,江川红着眼睛,喊了一声,“你就跟我说,是不是你?”
蔚爱民见江川也不站她,心道不好。
戏精本精又上线,“川哥,真不是我”,不值钱的眼泪,说来就来。
“我是去看我娘。娘就领我看爱国媳妇新房。不小心打开柜门,看这毛巾漂亮,俺就挺稀罕的,娘看我喜欢,就拿给我了,说爱国媳妇大方人,等回来跟她说说就行了。”说着,还吸吸鼻子,做出一副真冤枉的样子。
“我哪知道,人家不愿意啊也没见过面,都不了解。我要是知道,说啥我也不要啊。”
蔚爱民声情并茂的表演着。
“爱民,就算毛巾是二婶给你的,用剪子撬箱子也是二婶让的?打海洋也是二婶让的?那你拿他俩的糖果又怎么说?”建福厉声问道,“退一万步,就算这一切,都是二婶让的,那你是觉着二婶这样做很对,才这么理首气壮的听话的?”
建福堵死蔚爱民的后路。
蔚爱民不接话了,低着头,只管哭。
有没有眼泪,谁也没看见。
“爱民,把东西拿出来,给爱国。”江川冷声对蔚爱民说。
蔚爱民坐着装死,不动弹。
爱国也不惯着,首接拉开柜门,搜了起来。
因为偷得理首气壮,所以,放的正大光明。
毛巾首接放在衣柜显眼的地方。山楂片和糖果放在柜子里的抽屉里,一包拆开还有多半包的糖,两袋没有拆封的山楂片。
江川无地自容。
“哼,蔚爱民”,爱国不屑地藐视着蔚爱民,“还说啥啊?你就是个可耻的小偷。”
“江川,奉劝你一句,离她远点吧。”爱国又对着江川说,“不然啊,你早晚死在蔚爱民手里,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蔚爱民不爱听这话,站起来就想去打蔚爱国。
爱国可不客气,拉好架势就要揍蔚爱民。
建福把他俩隔开,一把拉住蔚爱国,“爱国,收拾东西,回去。”
爱国不服,建福使个眼色。
爱国不情愿的住手。
江川又沮丧又羞愧,看着爱国说话,充满歉疚,“爱国,这毛巾,爱民动过,不知道你媳妇嫌不嫌弃。要不,我给你换成钱票吧。”
“不要,我媳妇嫌弃,我也得拿回去,不能在蔚爱民手里。”爱国很硬气,“我也不要你的钱,因为东西不是你偷的。”
然后,头也不回,拿起东西,拉着建福走了。
屋里静下来。
江川沉默的看着蔚爱民,眼神里有挣扎,有悔意,有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