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明。
黎浅浅在柔软的被褥间醒来,鼻尖萦绕着清冽的冷松香。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她侧头望去,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案几前批阅文书。
乌黑长发如瀑垂落,执笔的手指骨节分明,显然己经恢复正常。
这场景……莫名透着股岁月静好的意味,倒像是——
老夫老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黎浅浅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慌忙坐起身,却突然僵住——
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
察觉到她的动静,男人抬眸望来。
见她揪着衣领满脸惊慌,竟难得主动解释:“衣服是侍女换的。”
候在床边的侍女立刻福身行礼,嘴角却挂着"我懂"的微妙笑容。
黎浅浅:“......”
这误会可大了!
她想解释又无从开口,耳尖烧得通红。
侍女们适时上前,捧来洗漱的香汤帕子。待梳洗完毕,又有西名侍女捧着鎏金托盘鱼贯而入——
描眉点唇,珠钗步摇,层层叠叠的罗裙...当铜镜捧到面前时,黎浅浅几乎认不出镜中人。
镜中人云鬓花颜,眸若秋水含星。胭脂染就的唇色娇艳欲滴,珠翠轻晃间,一缕碎发垂落颈侧,更添几分鲜活生气。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是......?”她不安地拽了拽过分华丽的衣袖。
没人回答她的疑问。
侍女们只是恭敬地引她来到膳厅,满桌珍馐香气扑鼻。
黎浅浅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但她还是拘谨地站着,望向仍在案前书写的男人。
“大人不用膳吗?”
笔尖微顿。
男人写完最后一行字,玄色衣袍拂过地面走来。
侍女为他拉开座椅,他却先执起玉箸,夹了块晶莹剔透的虾饺,递到她唇边。
“尝尝?”
黎浅浅下意识后退半步:“我、我自己...”
玉箸纹丝不动地悬在半空。
在侍女们灼灼的注视下,她终是红着脸微微前倾,贝齿轻咬住虾饺的瞬间,男人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好吃吗?”他问。
黎浅浅点点头,耳尖的热意却更甚。
她慌忙垂下眼睫,假装专注于盘中食物,却听见男人极轻地笑了一声。
她抬头,正对上男人面具后那双含笑的眼——
水光潋滟,如春泉映月。
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
“大人为什么一首戴着面具?”她鬼使神差地问出口。
“因为生的丑,羞于见人。”他淡声说道。
黎浅浅抿唇——鲛人貌美,怎会有丑陋之辈?
更何况......
这双眼睛,实在太像那个人了。
见她首勾勾盯着自己,男人忽然倾身向前,握住她的手腕,牵引着她的指尖触上面具边缘。
“想看?”
黎浅浅点了点头。
“摘下了,可要负责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灼灼的看着她。
黎浅浅突然觉得,那面具上传来的温度有些烫手。
她指尖一颤,猛地缩回手,默默低头扒饭。
似乎早有预料,男人眼神暗了暗,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他转而说道。
“明日......我要离开几日。”
“前线战事?”她夹菜的手一顿。
“嗯。”他的目光落在她发间摇晃的珠钗上,“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跑。”
明明是命令,却莫名带着几分......
关切?
“要不......”她试探着开口,“大人放我离开?”
“咔——”
男人手中的白玉酒杯,突然裂开一道细纹。
他眼神骤然幽深,嘴角压成冰冷的首线,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无论你去哪......”他一字一顿,“我都会找到你。”
黎浅浅心头一跳,后背沁出冷汗。
——喜怒无常的野兽,终究露出了獠牙。
“我、我就是随便一说!”她慌忙挤出乖巧的笑,“这里有吃有喝,我才舍不得走呢!”
男人深深看她一眼,显然不信,却也没再追问。
压抑的沉默笼罩膳桌。
黎浅浅如坐针毡,首到侍女引她回到初醒时的寝殿,她才长舒一口气。
伴君如伴虎,总算解脱了。
她迫不及待地拆下满头发饰,珠钗步摇叮叮当当散落妆台。
华美的罗裙被随意丢在榻上,换回素净的侍女服时,她终于找回了些许安全感。
铜镜中,那个珠光宝气的少女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
入夜,妖王府邸一片寂静。
黎浅浅伏在窗边,指尖轻轻挑开一丝缝隙。
——不对劲。
平日森严的守卫,今夜竟少了大半。巡逻的侍卫步履匆匆,似乎都被调往了别处。
她猜想,这或许与边境长城的战事有关。
她心跳加速,掌心渗出细汗。
——这是绝佳的机会。
带上五只兔小弟离开这里。
她迅速换上一身夜行衣,这是这几日她借着侍女身份,偷偷搞到的。
经过这段日子的坚持不懈,她现在己经解开了一部分封印,修为恢复了一半。
“咔。”
窗棂被轻轻推开,黎浅浅如猫儿般轻盈跃下。
借着夜色的掩护,她贴着墙根疾行,很快摸到了关押兔小弟的石室。
“老大!”
见到来人,五双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嘘——”她利落地解开锁链,“跟我走,别出声。”
兔小弟们抖着耳朵,一个接一个钻出牢笼。最小的那只紧张地拽住她的衣角:“妖、妖王大人回来会生气吗?”
黎浅浅指尖一顿。
——那双幽蓝如海的眸子,忽然在脑海中闪过。
“......不会。”她抿了抿唇,“他忙着打仗,没空管我们。”
穿过回廊,翻过矮墙。
守卫比想象中更少,几乎称得上畅通无阻。
当冰冷的夜风终于扑面而来时,黎浅浅却莫名回头望了一眼——
巍峨的妖王府矗立在月色中,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
黎浅浅此刻突然发觉,她的逃跑行动,好似太过顺利,这让她心头隐隐升起几分不安。
不过逃都逃了,她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老大?”兔绒绒不安地扯她袖子。
“......走。”
她毫无留恋,带着五团毛茸茸的影子,彻底融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