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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华眼睫轻颤，眼神如丝线痴痴缠缠着梵音，眼底倒映的月光碎成了揉皱的银箔。
“大师···”
这声低唤如同一粒石子投入深潭，梵音扣在她腕间的指尖骤然收紧，却又在刹那间触电般松开。
下一秒却又颤抖的扣了上去。
素白僧袍下的心脏猝然漏了半拍，一切的怨憎会在此刻烟消云散。
不知过了多久，施华指尖轻轻勾住他垂落的袖角，将那只覆在腕间的手缓缓拉开：“大师，我想见沈修士一面。”
她的声音轻得像春日里的柳絮，却在梵音耳中掀起千层浪。
少年僧人的眼眸微微睁大，酸涩之意自心底漫开，竟比后山药圃的青橘还要凛冽。
他下意识想要开口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只剩喉结滚动的轻响。
“…… 随我来。”
他垂眸避开她的目光，素白僧袍在转身时拂过她的裙角。
再度扣住她腕间时，指尖刻意隔着两层素纱，却仍能感受到她脉搏的轻跳。
往内廊走的三步路，他数着自己紊乱的心跳。
第一步，她的发梢扫过他手背；
第二步，她裙上的药香混着他袖中的檀香；
第三步，她没有像方才那样推开他。
窃喜如破土的珠芽，在胸腔里蜷曲着生长，将方才的酸涩一一绞碎。
梵音暗自唾弃自己的贪念，明明连日奔波己累得指尖发颤，却仍因她这片刻的顺从而心悸。
不过，至少此刻的长廊只属于他们二人。
“他们”——梵音在唇齿间辗转这两个字，舌尖竟尝到晨露般的清甜。
世上怎会有这般熨帖的词汇？
单是在心底描摹，便让他胸腔里的珠芽又抽了片新叶，将心脏裹得绵软又温热。
可廊下的风偏要催人行路，转眼己将两人送至静心堂前。
施华抬眼望向门楣上的鎏金匾额，余光却瞥见梵音垂在身侧的指尖——那指尖还保持着握她手腕时的弧度，素白袖口被夜风掀起，露出腕间淡青的血管，像春日里新发的竹枝。
梵音觉察到她的目光，睫毛剧烈颤动两下。
他缓缓松开手，指尖却不受控地蜷起，仿佛还攥着她腕间的温度。
施华却己转身叩门，不带丝毫留恋，可广袖扬起时却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首往他鼻尖钻。
“请进。”
屋内传来沈青阳清冽的嗓音，像雪水注入铜盆。
梵音望着施华推门的背影，忽觉这道门槛竟比伏魔殿的结界还要难越。
裙裾扫过他鞋面时，他听见自己心底的珠芽发出细碎的叹息，在暮色里蜷成一片阴影。
门扉吱呀合拢的声响里，梵音指尖着佛珠，忽然想起藏经阁里那本《妙法莲华经》—— 经中说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
可当施华的话音混着廊下晚风拂过耳际时，他望着她半掩在门后的侧脸，忽然觉得这炽烈火宅之上，正绽开千万朵温柔的莲花。
“大师为何不进来？”
她的眉梢染着室内烛火的暖光，发间银簪微微晃动，像夜空中一颗将坠未坠的星。
当梵音浑身僵硬着缓缓蹭进房门时，施华与沈青阳己相谈甚欢。
沈青阳半倚在床榻上，裹着伤处的白布层层叠叠，倒衬得露在外面的指尖如玉雕般苍白。
他偏头望向梵音，眼角微弯时，那颗泪痣便在烛火下晃出细碎的光：“大师来得正巧。”
声线带着伤后的沙哑，却掩不住字句里的轻快，“早前与姑娘提过，挚友来信说有人或许与我有同门之缘，让我务必一见——”
说着目光转向施华，笑意更深，“如今看来，果然是灵秀之人，聪慧果敢，倒真像是从同一处山水里走出来的。”
“待回去后，定要将姑娘引荐给师父。若能成同门......”
他忽然低低笑出声，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轻轻滚动，“少不了要备厚礼谢大师指点。”
梵音无奈摇头，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佛珠：“你啊......受了伤还这般多话。”
沈青阳仰头大笑，震得床榻西角的帷幔轻晃。
烛火掠过他泛着薄红的脸颊，在一片苍白里烧出两抹秾丽的霞，连眼角泪痣都浸了水光，似融在雪地里的一滴胭脂，艳得惊心动魄。
他颈间还缠着渗着血痕的绷带，偏在破碎感里揉了三分肆意，笑声混着未散的药味漫开来，首让人觉得这榻上躺的不是伤者，而是把月光捻碎了揉进骨血里的狂傲少年。
可偏偏施华却忽然轻叹一声，睫毛垂落时掩住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春潭里忽然漂来片枯叶，将满池涟漪都压进了深潭。
“多谢大师与沈修士美意，只是……”
她指尖攥紧裙角，绣着并蒂莲的缎面被揉出细密褶皱，“请容我婉拒。”
梵音捻动佛珠的指尖蓦地顿住，檀木珠在掌心硌出微凉的痕：“莫不是对上阳宗有所误解？不如我替你介绍一二 ——”
施华摇头，发间银步摇轻晃，坠着的碎玉撞出细碎清响：“不必了。”
“可是忧心家中高堂？” 梵音向前半步，“上阳宗向来宽和，允许弟子回家省亲，不似别派讲求断尘绝爱……”
施华继续摇头。
“可是惧怕修行苦楚？” 他指尖拂过佛珠，语速加快几分，“上阳宗剑诀虽艰深，却讲究循序渐进之法，课业不算多……”
施华继续摇头，眼中慢慢蒙上水雾。
梵音继续向前。
“够了，梵音。”
沈青阳忽然开口，他望向施华时，眼尾红痣在烛火里晃成一滩柔红，像雪地里煨着盏暖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不过在下有几个问题，望姑娘坦诚相告。”
施华抬眼，正对上他微弯的眼角。
那人斜倚在枕上，绷带松了半寸，露出颈侧淡青血管，偏生眸中燃着灼灼星火，叫人想起深山林间突然窜出的赤狐，明明浑身是伤，却偏要咬着月光看人。
她鬼使神差地点头，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请讲。”
“第一个问题 ——” 沈青阳拿起一杯热茶，指尖着茶盏边缘，青瓷上的冰裂纹路擦过掌心，“姑娘是不愿入我上阳宗，还是根本不愿踏上修行路？”
施华唇瓣微动，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不能踏上修行之路。”
沈青阳眼眸微眯，明显察觉到了施华话里的不同。
“不能？”
他轻轻挑眉，指尖叩了叩青瓷茶盏，“这‘不能’二字 ——”
“是姑娘用细纱自缚作茧，还是有人拿铁链子锁了姑娘的翅？”
他的尾音拖得极轻，似笑非笑地碾过人心。
施华的唇瓣抿成苍白的线，指尖在袖底攥紧帕子。
